吴三桂缓缓地,极其缓慢地转过身,那动作带着一种迟滞的、近乎僵硬的沉重。当他的面容终于完全映入戚睿涵眼帘时,戚睿涵不由得倒吸了一口冷气,一股寒气从尾椎骨直窜上天灵盖。那是一张失去了所有血色的脸,苍白如纸,嘴唇干裂泛白,布满了蛛网般血丝的双眼中,不再是往日的锐利、精明与枭雄气概,而是充满了前所未有的凝重、疲惫,以及一丝深可见骨的挫败与惊怒。他嘴唇翕动了几下,从胸腔深处艰难地挤压出来,才终于吐出一句石破天惊、足以让天地变色的话:
“清军……打进山海关了。”
短短八个字,却像七道九天惊雷,接连在戚睿涵的耳边、在他的脑海深处轰然炸开,震得他耳膜嗡嗡作响,眼前一阵发黑。他一时怔在原地,大脑一片空白,所有的思维、所有的情绪,都在这一刻被彻底炸得粉碎,只剩下无边无际的虚无与轰鸣。他几乎以为自己仍在一场光怪陆离、无法醒来的噩梦之中,下意识地想要抬手掐自己一把,却发现手臂沉重得如同灌满了铅。
“什……什么?”戚睿涵的声音干涩得厉害,如同砂纸摩擦着粗糙的木头,“山海关……这,这怎么可能?守军呢?我们的防线……不是月前才刚刚加固过吗?烽火台、斥候……为何毫无预警?”他语无伦次,试图抓住最后一根稻草,寻找任何一种可能推翻这个可怕消息的逻辑漏洞。山海关,天下第一雄关,连接华北与东北的咽喉要道,依山傍海,一夫当关,万夫莫开。在他的认知和这个时代所有人的共识里,它应该是固若金汤,怎么可能在一夜之间,甚至是在消息都未能及时传回的情况下,就如此轻易地被攻破了?
“守军太少,寡不敌众。”吴三桂的声音低沉而沙哑,带着一种极力压制,却依旧无法完全掩饰的疲惫、痛楚与滔天的怒火,“我们主力,十之七八,大多布防在畿辅、山东一线,关城之内,兵力空虚。多尔衮……他像是早就知道一样,选择了我们最薄弱、最意想不到的时刻和地点,发动了雷霆一击。关隘……已然易主,多尔衮的前锋精锐骑兵,皆是白甲巴牙喇,此刻恐怕已越过蓟州,正日夜兼程,直逼北京城下了。”他抬手,重重地捶在身旁的硬木桌案上,发出“咚”的一声沉闷巨响,震得桌案上的碗盖跳动起来,浑浊的茶水四溢横流,浸湿了下面绘制精细的地图。
这时,吴国贵猛地转过头,脸上因极度的愤怒和焦虑而扭曲,他双眼赤红,布满了狂暴的血丝,几乎是吼着插话道,语气斩钉截铁,带着滔天的、几乎要将人焚烧殆尽的恨意:“定是内奸,必有内奸混入关内,里应外合。否则,就凭山海关那固若金汤的城防,就算他多尔衮倾巢而出,将所有八旗子弟都填上来,也绝无可能在一夜之间,就如此轻易地易主了。一定是这样,这些数典忘祖、认贼作父的狗贼!”
仿佛是为了印证他这最坏的、也是最不愿面对的猜测,厅外传来一阵更加剧烈的骚动,伴随着亲兵厉声的呵斥和阻拦。很快,两名身上带着已然发黑凝固的血迹、满脸被硝烟和汗水污垢覆盖、盔甲歪斜、甚至其中一人胳膊上还胡乱缠着渗血布条的士兵,被两名吴三桂的贴身亲兵几乎是半拖半架着搀扶了进来。他们显然是刚从九死一生、血肉横飞的前线溃退下来,身上还带着战场那特有的、混合着血腥、硝烟与死亡的气息,脸上写满了惊魂未定、死里逃生的恍惚,以及深入骨髓的恐惧。
其中一名年纪稍轻、看起来不过十七八岁的士兵,一看到如同标枪般挺立在那里的吴三桂,仿佛看到了主宰他命运的神只,“扑通”一声便双膝一软,跪倒在地,声音带着无法抑制的哭腔和剧烈的颤抖,语无伦次地哭喊道:“侯爷,侯爷,小的……小的该死,前几……前几日在关下巡查哨卡,确实……确实看到几个自称是从关外来的皮货商人,说要进关做生意,查验文书倒也齐全。他们……他们都戴着厚厚的毡帽,压得低低的,遮住了大半张脸,说话也带着一股子古怪的口音。当时……当时关下风沙大,吹起了一阵风,猛地吹起了其中一人的帽檐,小的站在侧面,隐约看见……看见他的鬓角是秃的,脑后好像……好像还拖着一条细短的、老鼠尾巴似的辫子!”
此言一出,如同在滚沸的油锅里泼进了一瓢冰水,厅内所有人的脸色瞬间骤变,变得惨白如纸。剃发结辫,这正是关外满洲人最显着、也是最令人憎恶的标志。几个商人,为何要刻意遮掩?那秃鬓角和小辫子,几乎就是铁证。
另一名年纪稍长、脸上带着一道新鲜刀疤的士兵也急忙补充,脸上惊惧之色更浓,声音都在发颤:“还……还有……禀侯爷,前天晚上,轮值守塘沽炮台的兄弟,王老五,他……他是我们队里眼神最好的,夜能视物。他说半夜起来解手时,借着云缝里透出来的那点微弱的月光,瞥见海面上有……有巨大的黑影在移动,不是一条两条,是一大片,悄无声息地,像鬼船一样,朝着炮台的方向驶来。看那船型……扁平的船头,高大的帆影,很像,很像早年叛降过去的孔有德、耿仲明那支水师的战船。当时只以为是眼花,看错了,或是海上起的海市蜃楼,就没太在意,也没敢乱报,谁知……谁知天亮前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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