暮色如血,缓缓浸染着新定为大顺西京的西安城廓。这座千年古都尚未从仓促迁都的忙乱中喘息过来,街巷之间,行人面色惶惶,车马辚辚而过,扬起的尘土混合着初秋的凉意,弥漫着一股难以言状的紧张与不安。昔日盛唐的繁华似乎已被这末世般的氛围所吞噬,唯有那巍峨的城墙,依旧沉默地见证着历史的又一次急转弯。
平西侯府内,灯火通明,试图驱散这越来越浓的秋寒与笼罩在众人心头的阴霾,但那跳跃的火焰,似乎也只能在墙壁上投下摇曳不定、仿佛随时会破碎的影子。
戚睿涵,这位来自未来的灵魂,此刻正坐在花厅的酸枝木椅上,手指无意识地、一下下地敲击着光滑的桌面,那单调的“笃笃”声,像是他内心焦躁的节拍器。杨铭带来的消息——山海关失守,清军大举入关——如同惊雷,仍在他脑海中反复炸响。尽管由于他的介入,历史的洪流在这里强行拐了一道弯,促成了看似不可能的大顺与南明联合抗清统一战线,但那名为“历史惯性”的巨兽,似乎仍以一种狰狞而固执的姿态,隆隆碾压而来,让他心头仿佛被压上了一块浸透了冰水的巨石,沉甸甸,冷飕飕。
他闭上眼,穿越之初在关外遭遇八旗游骑的险境便清晰浮现。那冰冷的箭镞穿透肩胛骨的剧痛,如同烙印,深刻在灵魂深处。那些被称为“鞑子”的骑兵,眼神中毫不掩饰的嗜杀、贪婪以及对生命的漠视,更是他无数个夜晚的梦魇。想到这里,他不由自主地打了个寒颤,下意识地摸了摸早已愈合、却仿佛仍在隐隐作痛的伤处。
“元芝,还在忧心战事?”一个低沉而带着疲惫的声音从身后传来。
戚睿涵转过身,只见吴三桂不知何时已站在厅中。他未着甲胄,只是一身藏青色的常服,但眉宇间凝结的愁绪,却比任何沉重的铠甲都更让人感到压抑。这位历史上毁誉参半的枭雄,此刻更像是一个被家国命运、父子亲情逼到悬崖边的普通人。
“长伯兄,”戚睿涵叹了口气,声音有些干涩,“山海关……天下第一雄关,竟也……我知道我们已尽力筹措,但清虏势头之猛,实在远超你我先前的预期啊。”他用了吴三桂的表字,以示亲近,也带着一丝共同面对危局的同志之情。
吴三桂缓步走到他身边,目光投向窗外沉沉的夜色,低沉道:“守军兵力不足,关墙漫长,难以面面俱到,这是一方面。但据溃兵所言,更关键的是,我们此前对关内潜伏的细作与汉奸清理不够彻底,甚至可说是束手无策。”他顿了顿,语气中带着一种压抑的愤懑,“清军入关前,已有不少剃发易服者,利用商旅、流民的身份混入关内,或为向导,指引小路险径;或散布谣言,动摇军心;甚至有人在关键时刻,于粮草囤积处、军械库纵火制造混乱。关隘之失,非独力战之罪,实乃内外交困所致。”
他话音未落,厅外忽然传来一阵急促而略显凌乱的脚步声,夹杂着老家将吴勇压低了声音的劝阻。只见吴勇引着一人,风尘仆仆、甲胄上沾满泥泞与暗褐色血渍,满脸悲愤与疲惫地闯入厅内。来人正是数日前奉命护送老将军吴襄前往太原的亲兵队长吴亮。
吴亮一见吴三桂,仿佛全身力气都被抽空,“扑通”一声重重跪倒在地,未及开口,泪水已如断线珠子般滚落,在积满灰尘的脸上犁出两道清晰的痕迹。“侯爷,侯爷……”他哽咽着,几乎不能成声。
吴三桂心头猛地一沉,一种不祥的预感攫住了他。他急步上前,用力扶住吴亮的肩膀:“起来说话,吴亮,父亲他……父亲他怎么样了?太原情形如何?”
吴亮被搀扶起来,却依旧躬着身子,用袖子胡乱抹了把脸,强忍着巨大的悲痛,将吴襄临行前的嘱托,断断续续地一一道来。他描述着老将军如何拒绝所有部将、乃至儿子的劝阻,如何当着众人的面,将那把伴随他半生的佩剑顿在地上,声音洪钟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决绝:“国难当头,武夫效死,份所应当。岂因年迈而惜身苟活?太原乃京畿屏障,三晋门户,此地若失,虏骑便可长驱直入,蹂躏中原。我意已决,诸君勿复多言!”
他又说到老将军如何冷静地安排后事,变卖部分关宁家产以充军资,甚至将他那口厚重的柏木棺材也一并运往太原,置于北门城楼之下,以示与城共存亡之志。“老爷临行前,屏退左右,独独嘱咐属下,”吴亮抬起泪眼,努力模仿着吴襄当时沉稳而悲凉的语调,“‘告知长伯,务必以抗清大局为重,勿以老夫为念。我吴家世受国恩,今日之事,有死而已。若能以我残躯,激励天下忠义之士,共抗胡虏,卫我华夏衣冠,则死得其所,快哉快哉!’”
一番话,字字千钧,如同重锤敲击在厅内每一个人的心上。空气仿佛凝固了,只听得见烛火偶尔爆开的噼啪声和吴亮压抑不住的抽泣。侍立一旁的亲卫们无不动容,有人悄悄别过脸去,擦拭眼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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