年轻士兵猛地抬起头,脸上还残留着未脱的稚气,嘴唇有些发白,老实地点点头,声音带着颤音:“有……有点,将军。”
吴襄笑了笑,那笑容在他饱经风霜的脸上绽开,带着深深的皱纹,也带着一种看透生死的沧桑与温和:“无妨。老夫当年第一次随军上阵时,年纪比你还小些,躲在盾牌后面,抖得比你还厉害,差点连刀都握不住。”他顿了顿,目光扫过周围几个同样面露紧张的士兵,“记住,恐惧是常情,但不要让恐惧控制你的手和你的心。想想你要保护的人,想想你身后的家乡,握紧你的兵器,跟着你的伍长、队长,听准鼓声号令,进退有序。鞑子也是血肉之躯,挨了刀枪一样会死,砍掉脑袋一样活不成!”
士兵看着老将军平静而充满信任的眼神,听着他那沉稳有力的声音,心中的慌乱似乎真的平息了一些,他用力点了点头,握紧了手中的长矛,指节因为用力而发白:“是,将军,小的明白了。”
夜幕,如同巨大的墨色帷幕,缓缓降临,彻底吞噬了最后一抹天光。清军大营的灯火在远处原野上连绵亮起,如同地狱中闪烁的鬼火,又像是落在地上的繁星,却只散发着森然的杀气,毫无星辰的浪漫。太原城内,反而陷入一种异样的、令人窒息的宁静。除了巡逻队规律而沉重的脚步声、远处偶尔传来的刁斗之声,以及伤兵营里隐约传来的压抑呻吟,再无更多喧哗。这种静,比喧嚣更让人心头发紧。
吴襄没有回府衙休息,就在靠近北门的一处箭楼里歇息。亲兵端来了简单的饭食——几个粗面馍馍,一碗飘着几片菜叶的薄粥,还有一壶浊酒。他斟了满满一碗浑浊的酒液,却没有喝,而是端着走到了箭楼外,凭栏远眺那片无尽的、隐藏着数万磨牙吮血敌人的黑暗。夜风带着寒意,吹动他花白的须发,甲胄下的袍服微微拂动。
副将周抛悄无声息地来到他身后,将一件披风轻轻披在他肩上,低声道:“大帅,夜凉露重,您还是进去歇息吧。保存体力,明日……必是一场前所未有的恶战。”
吴襄没有回头,只是将碗中的酒缓缓洒在脚下的城砖上,酒液渗入斑驳的砖石,留下深色的痕迹。他沉声道:“以此薄酒,先敬明日……为国捐躯的英灵。”他顿了顿,声音更低沉了几分,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疲惫,“周抛,你跟了我多少年了?”
周抛在身后躬身答道,语气恭敬而带着感慨:“回大帅,末将自天启二年辽事吃紧时,便追随大帅左右,至今已二十有三载矣。”
“二十三年了……”吴襄喟叹一声,声音悠远,“弹指一挥间啊。经历了那么多仗,死了那么多人……明日之战,凶多吉少。我吴襄深受国恩,死得其所,无所遗憾。只是……我若有不测,你需尽力协助守城,协调诸将。若……若事真的不可为,城墙已破,巷战亦难挽回……”他的声音在这里停顿了一下,带着巨大的艰难,“也要想办法,为太原城中的百姓,为这跟着我们出生入死的八千子弟……留些种子。能带出去多少,是多少。不必……不必都陪着我这老骨头葬在这里。”
周抛闻言,虎目含泪,“扑通”一声单膝跪地,声音哽咽却斩钉截铁:“大帅何出此言?末将深受大帅厚恩,愿肝脑涂地。末将誓与大帅同生共死,与太原城共存亡,绝不做那苟且偷生之辈!”
吴襄转过身,在黯淡的星光和箭楼内透出的微弱灯火映照下,看着这位跟随自己半生、忠心耿耿的老部下,伸手将他扶起,用力拍了拍他那坚实如铁的臂膀,千言万语,尽在不言中。最终,他只化作一句:“好了,你的心意,我明白。去休息吧,也让弟兄们轮流休息,养足精神。明日……”他的目光再次投向黑暗的远方,眼神重新变得锐利如鹰,“让那些鞑子,好好见识见识,我大明男儿的血性。让我关宁铁骑的威名,再次响彻这晋中大地!”
……
黎明,在最深沉的黑暗与最紧绷的宁静之后,如同利刃,无情地撕破了东方的鱼肚白。
当第一缕惨白的天光勉强照亮苍茫大地时,太原城下的景象足以让任何久经沙场的老兵也为之头皮发麻,呼吸骤停。密密麻麻的清军队列,如同无边无际的黑色潮水,缓缓向前涌动,盔甲与兵器反射着冰冷的光泽,汇聚成一片死亡的金属森林。肃杀之气冲天而起,连初升的朝阳也仿佛被这股戾气所染,变得黯淡无光。
中军旗下,一员虬髯豹眼、身材极其魁梧雄壮的大将,身披沉重的精铁锁子甲,外罩镶蓝旗棉甲,胯下一匹神骏的乌云盖雪马,正是满洲镶蓝旗固山额真,有“满洲第一勇士”之称的鳌拜。他目光阴鸷地扫视着太原城头,如同鹰隼审视着猎物。他身旁,则是一身改制过的明军旧式铠甲、却刺眼地剃发结辫的孔有德,他脸上挂着谄媚而又残忍的笑容,正指着城头,对鳌拜说着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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