率先发言的是镶蓝旗重臣鳌拜,他出列几步,声若洪钟,带着武人特有的蛮悍和不容置疑:“启禀皇上、摄政王,关内汉民,刁顽成性者甚众,畏威而不怀德。近日来,直隶、山东、乃至京畿附近,抗拒剃发、隐匿田产、收容逃人之事屡禁不止,此风断不可长。奴才以为,非用重典,不足以震慑宵小。应将捕获之抗命者,不论首从,一律枭首示众,传首四方。其家产尽数充公,妻女发与披甲人为奴。唯有如此,方可令汉人知我大清法度之森严,八旗威严之不可犯。让他们从骨头缝里记住,违逆大清者,唯有死路一条!”
他的话音未落,多铎、阿济格等满洲亲贵便纷纷出言附和,言语间充满了对汉人生死的漠视,仿佛他们谈论的不是同类,而是亟待驯服、甚至需要定期清理的牲畜。
“鳌拜大人所言极是!”
“对这些南蛮子,就得用刀子说话!”
“杀一儆百,看谁还敢不服!”
殿内温度仿佛骤然降低,一些汉官的身体微不可察地颤抖了一下,头垂得更低,有人甚至下意识地摸了摸自己脑后那根辫子,脸上血色尽褪。
就在这时,一位年纪在四十岁上下,穿着从七品礼科给事中官服的汉臣,赵彦伯,颤巍巍地出列,他的步伐有些踉跄,仿佛用尽了全身力气,才跪倒在冰凉的青砖地面上,声音虽带着老年人的沙哑,却异常清晰地回荡在寂静的大殿中:“皇上、摄政王明鉴。臣……臣礼科给事中赵彦伯,有本奏!”
多尔衮狭长的眼睛眯了起来,闪过一丝毫不掩饰的不悦与戾气,但并未立刻发作,只是从鼻腔里发出一声几不可闻的冷哼,冷冷地道:“讲。”一个字,仿佛带着冰碴。
赵彦伯深吸一口气,稀疏的胡须微微颤抖,他抬起头,目光似乎越过了御座上的权贵,望向了虚空中的某处,朗声道:“臣闻,昔年北魏孝文帝元宏,迁都洛阳,力主汉化,改鲜卑姓氏为汉姓,着汉服,习汉礼,定族姓,与汉人士族通婚,方得稳固北朝基业,缓和胡汉之防,成就太和盛世之佳话,为后世所称颂。其后,辽之圣宗耶律隆绪,兴科举,修律法;金之章宗完颜璟,倡汉学,礼儒士;元之英宗硕德八剌,行汉法,省刑罚。此皆前代入主中原之明君,深知欲在中原立足,长治久安,必顺应以汉文化为主流之天命人心,行仁政,收士心啊。今我大清初定中原,威加海内,正宜效法先贤,示天下以宽仁,尊重汉家衣冠礼乐之旧俗,或可……或可收回剃发易服之成命,以示怀柔,则天下士民之心必感念天恩,归附恐后,如此,则江山可固,社稷……”
“住口!”多尔衮猛地一拍座椅扶手,檀木扶手发出沉闷的巨响,打断了下文。他声音并不算太高,却带着一股冰寒刺骨的杀意,瞬间笼罩了整个大殿。他缓缓站起身,一步步走下御阶,靴子踏在金砖上,发出笃笃的声响,如同踩在每个人的心尖上。他来到老臣面前,居高临下地俯视着他,如同在看一只不知死活的蝼蚁。
“赵彦伯,你好大的狗胆!”他一字一顿,声音从齿缝间挤出,“竟敢妄议朝廷国策,以前朝旧事影射今朝,鼓吹异端,乱我大清根本!你拿拓跋宏、耶律隆绪、完颜璟、硕德八剌,这些胡儿,也配与我满洲英主相提并论?他们最终都成了什么样子?我大清之天下,乃是在弓马骑射上得来。靠的是八旗勇士的无畏血性,而非学那南蛮子的扭捏作态,腐朽文章。剃发易服,正是要尔等摒弃前明陋习,彻底归顺我大清正统。留头不留发,留发不留头,谁敢不从,便是心存异志,图谋不轨!”
他猛地转身,面向噤若寒蝉的百官,声音斩钉截铁,不容任何置疑:“来人!”
殿外两名顶盔贯甲、身材魁梧的巴牙喇(护军)侍卫应声而入,甲叶铿锵。
多尔衮指着已然面如死灰,身体瘫软,连一句话也说不出的赵彦伯,冷酷地宣判,如同在宣读一份无关紧要的文书:“将此逆臣拖出午门,凌迟处死,诛其九族。其乡里邻佑,保甲人等,知情不举者,连坐同罪。给本王查,严查不贷!”
没有更多的辩解,没有第二次机会。两名如狼似虎的侍卫架起瘫软如泥的赵彦伯,毫不留情地将他拖出了大殿。那老臣似乎想再说什么,喉咙里却只发出几声模糊的、绝望的嗬嗬声,最终消失在殿外那片逐渐亮起、却更显冰冷的秋日天光中,只留下地砖上几道徒劳的蹬踹痕迹和一丝若有若无的尿骚味。整个太和殿内鸦雀无声,落针可闻,汉臣们个个面无人色,深深低下头,恨不得将身体缩进地缝里,许多人额头沁出冷汗,手脚冰凉。
戚睿涵感到一股寒意从脊椎尾椎骨直冲头顶,头皮阵阵发麻。他虽然熟读明末清初历史,知道清初统治的残酷,扬州十日、嘉定三屠的记载早已烂熟于心,但文字记载与亲眼目睹这种赤裸裸的、在庙堂之上视人命如草芥的暴行,感受截然不同。那是一种生理性的不适与心理上的巨大冲击。他袖中的手紧紧握成了拳,指甲几乎要嵌进掌心的皮肉里,带来一丝刺痛,才让他勉强维持住表面的平静。他能感觉到身旁董小倩的气息也微微一滞,她靠他更近了些,宽大的袖袍下,她的手轻轻按住了他的手臂,纤细的手指传递过来一丝坚定而温暖的支撑力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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