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顺治元年,甲申。中元节。
北京的夜晚,在战火初歇的这一年,似乎比往常更添了几分难以言喻的阴森与肃杀。白日里,街市上尚有些许祭奠亡魂的烟火气,纸钱灰烬随着秋风打着旋儿,飘过刚刚稳定下来的商铺招牌,也飘过那些面有菜色、行色匆匆的汉人百姓头顶。一些残留的明式宅院门前,还能看到零星的瓜果祭品,寄托着对前朝旧梦与逝去亲人的哀思。
然而,一旦夜色彻底笼罩这座古老的帝都,特别是靠近内城那一片片被新贵圈占、满洲勋贵聚居的区域,白日里那点稀薄的烟火气便荡然无存,只剩下打更人单调而苍凉的梆子声,在空旷得有些过分的街道上回荡,带来一种深入骨髓的冷清。与之形成鲜明对比的,是高墙之内隐隐传来的、与这祭奠亡魂的节日氛围格格不入的喧嚣与宴饮之声。
权倾朝野的满洲第一巴图鲁,鳌拜的府邸,便是这喧嚣最盛的源头之一。这座宅院原是前明某位勋贵的府邸,规制宏大,清军入关后被赏赐给战功赫赫的鳌拜,经过一番修葺,更显威严煊赫,门前那对石狮子在众多灯笼的照射下,鬃毛毕现,双目圆瞪,仿佛随时会择人而噬。
朱漆大门上碗口大的铜钉,在晃动的光影下闪烁着冷硬而拒人千里之外的光泽。车马簇簇,停满了府前的空场,那些华贵的鞍鞯和装饰,无声地彰显着来访者的身份。身着棉甲、腰佩利刃的家丁护院,如同钉子般肃立在府门两侧及周围要害位置,他们眼神锐利如鹰隼,警惕地扫视着黑暗中任何一丝可能的风吹草动,那股子从尸山血海中淬炼出的悍戾之气,让偶尔路过的行人无不绕道而行,屏息疾走。
就在这片森严与喧嚣交织的氛围中,戚睿涵和董小倩,跟在一名身着绸衫、面色精明的管家身后,步履沉稳地踏上了鳌拜府邸门前的石阶。两人皆身着洁净的皂边黑领白色道袍,手持拂尘,一派世外高人的打扮。戚睿涵(道号玄真子)面容清癯,三缕长须飘洒胸前,目光深邃,似乎蕴藏着无穷智慧。董小倩(道号玄英子)则身姿挺拔,容貌清丽脱俗,虽作道姑打扮,却难掩眉宇间的灵秀之气,只是此刻她目光低垂,眼观鼻,鼻观心,仿佛已神游天外。
表面上,他们是来自北岳恒山、道法精深的修士,应鳌拜之邀,于中元节前来府上讲论长生久视之道。然而,唯有他们自己知道,这身道袍之下,隐藏着何等惊心动魄的秘密与使命。
戚睿涵曾试图凭借对历史的先知,劝说吴三桂归降李自成,乃至南下说服南明朝廷联顺抗清,挽狂澜于既倒。然而,历史的惯性巨大,内奸的出卖与清军自身的强悍和狡猾,终究还是让八旗铁蹄踏破了山海关,神州陆沉之势似乎已难逆转。此刻,他与同伴董小宛之妹董小倩,冒险潜入这龙潭虎穴,一是为了探听清廷高层动向,二来,也是为了策反新投降却无诚意的李成栋、李元胤父子以及营救被清廷扣押的南明使臣左懋第等人。
“二位道长,请随我来。大人已在花厅等候多时了。”管家的态度表面恭敬,但那双精明的眼睛里,却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审视与掂量。在这北京城里,能得鳌拜大人亲自邀请入府“讲道”的僧道,凤毛麟角,无一不是被查清了根脚、确认“无害”之人。这两位来自恒山的道士,名不见经传,却能得到大人青眼,由不得他不小心应对。
戚睿涵微微颔首,并不多言,一副世外高人懒得理会俗务的淡漠姿态。他目光看似随意地扫过庭院内的景象,心中却是波澜起伏。这府邸庭院深深,回廊曲折,处处张灯结彩,仆从如织,捧着盛满美酒佳肴的鎏金食盘穿梭不息,空气中弥漫着酒肉的浓烈香气与一种满人特有的、略带腥膻的獭子油熏香味道。
丝竹管弦之声从正厅方向隐隐传来,间或夹杂着满洲贵族们粗犷豪放、毫无顾忌的笑语和用满语、生硬汉语混杂的劝酒声。这哪里是什么中元祭鬼、缅怀先人的肃穆场合?分明是一场征服者志得意满、纵情享乐的权贵欢宴。
清兵入关不过数月,这些八旗贵胄的享乐与排场,其奢靡程度,已然超越了他在南京见过的某些南明王府。这种强烈的对比,让他心头像是压了一块巨石,沉甸甸的,几乎喘不过气。
董小倩紧随在戚睿涵身侧,宽大的道袍袖中,一双纤手微微握紧。她虽武功不俗,得传自其姐董小宛所在秦淮旧院一位异人的内家功夫,但终究是女子,身处这虎狼环伺之地,神经早已绷紧到了极致。
她能感觉到周围那些满洲护卫投来的、毫不掩饰的打量目光,那目光中充满了对陌生女性的好奇,以及一种属于征服者的、居高临下的占有欲。她只能竭力维持着表面的平静,将所有的警惕与不安,都隐藏在低垂的眼睑和舒缓的步履之下。
穿过几重喧嚣的院落,管家引着他们来到一处相对安静的花厅。与外面的奢靡相比,这里显得简练了许多,更符合鳌拜武人的身份。厅内烛火通明,墙壁上挂着强弓劲弩和几幅描绘狩猎场景的图画,家具多是厚重的黄花梨木,线条硬朗,不见太多繁复装饰。正中的太师椅上,端坐着一人,正是此间的主人,鳌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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