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的声音里没有哭诉,没有哀求,甚至没有太大的情绪起伏,只有一种沉淀到极致的、如同万年寒冰般的怨毒和平静无波的陈述。然而,正是这种近乎安静的平静,反而比任何歇斯底里的控诉都更让人感到心悸胆寒。
戚睿涵感到一阵深深的无力感席卷全身,他压下喉头的哽咽,将声音压得极低,几乎只剩下气音:“晓宇,现在不是说这些的时候。我知道你恨我,怪我……但现在最重要的是想办法救你出去。我们……我们总能找到机会的……”他急切地想表达救人的意愿,哪怕他自己此刻也深知其中的艰难。
“救我出去?”张晓宇打断了他,声音陡然拔高了一丝,带着一种尖锐的、仿佛能刺破耳膜的讽刺,“然后呢?像你一样……摇尾乞怜?靠着一点‘先知’装神弄鬼……苟延残喘?”他剧烈地喘息了几下,蜡黄的脸上泛起一丝病态的潮红,似乎刚才那句带着强烈情绪的话语耗尽了他积攒许久的力气,“还是……等着下一次……再被他们像狗一样抓回来……打断另一条腿?或者……直接拧断脖子?”他的目光扫过戚睿涵身上相对整洁的道袍,眼中的讥讽和恨意更加浓烈。
柴房内陷入了一阵短暂的、令人窒息的沉默。只有张晓宇粗重得如同拉风箱般的呼吸声,以及门外隐约传来的、遥远的风声,在狭小腐臭的空间里回荡,更衬得此地如同坟墓。
忽然,张晓宇抬起一只脏污不堪、指甲缝里塞满黑泥和血垢的手,那只手瘦得只剩下皮包骨,关节突出,颤抖着,从身旁那堆散发着霉味的干草堆里,摸索着抽出了几根相对完整的、枯黄的稻草。他不再看戚睿涵,仿佛对方已经不存在,而是将那些稻草在自己面前那片相对平整的泥地上,就着门口透进来的那点微弱得可怜的光线,一根一根,极其专注、甚至带着一种近乎虔诚的态度摆放起来。
他摆放的方式很奇怪,并非随意乱丢,而是带着某种特定的、严谨的规律。时而将稻草平行摆放,测量着间距;时而交错叠放,形成某种结构;偶尔还会用颤抖的手指,费力地将较短的稻草折断,再小心翼翼地拼接成特定的长度和形状。他的嘴唇微微翕动,发出极其微弱的、断断续续的声音。
戚睿涵和董小倩困惑而警惕地看着他这突如其来的、诡异的举动。在如此绝望痛苦的境地,做出这般看似毫无意义的动作,若非神志已经被折磨得失常,便是……
“杠杆……受力分析……这里……支点……”张晓宇低着头,对着那几根简陋的稻草,喃喃自语,声音轻得如同梦呓,但那零星蹦出的、与周遭环境格格不入的词汇,却清晰地传入戚睿涵耳中,“抛物线……初速度……角度……摩擦力……能量守恒……他们不懂……他们只会用鞭子……用刀……用他们那套弱肉强食的蛮力……”他的声音里带着一种痴迷,一种试图抓住救命稻草般的执着,仿佛在这由稻草构成的简易模型中,他能找到超越当前苦难的真理,能找到维系自我不被彻底摧毁的支点。
戚睿涵猛然明白了。张晓宇,这个曾经痴迷于理工科、信奉公式与定律可以解释和构建一切世界的优等生,正在用他唯一熟悉、唯一能给他带来掌控感和秩序感的方式,在这绝望的深渊里,试图重新构建对这个世界已然崩塌的认知框架。或者说,他是在用这种方式,维系着他最后一丝属于“张晓宇”而非“包衣奴才”的清醒理智,对抗着无时无刻不在吞噬他的痛苦和屈辱。那几根微不足道的稻草,就是他演算自身命运、推演未来仇恨的算筹,是他与过去那个文明世界最后的、脆弱的精神连接。
片刻之后,张晓宇停下了手中那专注得近乎神圣的动作。他死死地盯着地上那副由枯草构成的、简陋无比的“草稿图”,仿佛从中看出了宇宙的奥秘,看清了命运的轨迹。他发出了一声极轻极冷的笑,那笑声如同寒冬深夜冰面碎裂的声响,带着一种令人毛骨悚然的寒意。“呵呵……原来……是这样……力是相互的……施加多少……就要承受多少……很公平……很公平……”
他猛地抬起头,那双幽暗的眼睛再次锁定了戚睿涵。这一次,里面所有的迷茫、混乱和短暂的痴迷都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一种令人胆寒的、纯粹的、如同淬火钢铁般的冰冷与决绝。
“戚睿涵,”他一字一顿地说道,每个字都像是从冰窖深处捞出来的冰碴,带着刺骨的寒意,“你走吧。我不需要你救。”
“晓宇!”戚睿涵忍不住提高了声音,心中焦急万分,“你别冲动,别说气话,留在这里只有死路一条。我们可以从长计议,想办法……”他试图靠近一些,却被张晓宇眼中那拒人于千里之外的冰冷逼退。
“死路?”张晓宇重复了一遍这个词,随即缓缓地、极其坚定地摇了摇头,动作幅度很小,却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力量,“不,我不会死。”他的声音陡然变得低沉而充满了一种诡异的力量,仿佛有黑色的火焰在他体内燃烧,“我要活着……好好地活着。”他停顿了一下,目光似乎穿透了破败的柴房,投向了某个遥远而黑暗的未来,那目光中交织着无尽的痛苦和同样无尽的野心,“你知道……这一鞭一鞭……抽在我身上的时候……我在想什么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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