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沉默仿佛持续了很久,终于,盐商包二郎抬起他那张圆胖的脸,努力挤出一个更加愁苦万分的表情,仿佛承受着巨大的痛苦,他站起身,对着吴三桂深深一揖,声音带着哭腔:“侯爷忧国忧民,一片丹心,小人等感佩万分,五内俱沸。侯爷与将士们守土之艰辛,小人等岂能不知?只是……唉,实在是天不佑我。”他捶胸顿足,“不瞒侯爷,家母近来身染沉疴,卧床不起,每日需用老山参、灵芝等名贵药材吊着性命,那钱财真如流水般花费,库房早已空虚,债台高筑。小人虽有心报效朝廷,助侯爷一臂之力,实在是……实在是力不从心,有心无力啊。还望侯爷明鉴!”他说得情真意切,眼角似乎还挤出了两滴眼泪,若非戚睿涵早知道这些晋商的家底,几乎都要信了。
包二郎话音刚落,绸布商华大骨立刻接上,他的声音带着几分刻意渲染的惊惶,仿佛清军已经兵临城下:“侯爷明鉴,姜大人知晓,非是小人等吝啬,不识大体,实是那关外鞑子凶残成性,听闻其所过之处,烧杀抢掠,寸草不留,堪比蝗虫过境。小人在关外辽东、宣府等地的几处产业、货栈,投下了大半身家,早已被鞑子强占了去,伙计生死不明,货物血本无归,损失之惨重,几乎动摇根基啊。如今携家带口逃难至大同,已是惶惶不可终日,如同惊弓之鸟。城内产业也因战事影响,凋零不堪,仅能勉强维持一家老小生计,实在是拿不出余财助饷了。还望侯爷、大人体恤小民之艰难!”他摊开双手,一副被命运捉弄、无可奈何的模样。
油商赵麻子则显得“精明”而直接许多,他嘿嘿干笑两声,那笑声在寂静的厅中显得格外刺耳,他并未起身,只是拱了拱手道:“侯爷,姜大人,还有这位戚公子,非是小人不愿出力,实在是这生意场上的事情,讲究个资金周转,审时度势。不瞒诸位,小人见北地局势不稳,早已未雨绸缪,将大部分家产转移至四川,那边新开了几处油坊、铺面,正是投入之时,所有银钱都压在了货上、路上,账面上实在没有活钱。如今大同战事将起,刀剑无眼,小人……小人其实也打算这几日便收拾细软,启程入川,避一避风头。这助饷之事,实在是爱莫能助,心有余而力不足,还望侯爷、大人体谅则个。他日若在四川站稳脚跟,必当……”他后面的话没说下去,但意思很明显,他要跑了。
有了这三人带头,其余商人仿佛找到了主心骨,也纷纷开口诉苦。有的说去年生意亏损严重,至今还未缓过气;有的说被外地客商拖欠巨款,资金链即将断裂;有的说家族庞大,每日开销如流水,早已入不敷出;有的甚至开始微妙暗示,听闻清军势大,朝廷内部倾轧,这大同能否守住犹未可知,此时投入恐血本无归……理由五花八门,推诿技巧娴熟,核心意思却只有一个:要钱没有,困难一堆,甚至想赶紧逃离这是非之地。
吴三桂的脸色随着这些推诿之词,由最初的期待,逐渐转为阴沉,最终变得铁青。他握着酒杯的手指因极度用力而指节发白,手背上青筋暴起。他身经百战,统领千军万马,何曾受过这等窝囊气?被一群逐利的商人如此当面搪塞、敷衍,甚至隐隐透出对清军的畏惧和对他的不看好?若是依他往日脾气,早已拍案而起,甚至可能令刀斧手将这些“奸商”拖出去砍了。但如今形势比人强,城内粮饷匮乏,军心不稳,若再激变这些地头蛇,内外交困,大同顷刻可破。他强压下心头那几乎要喷薄而出的怒火,那怒火中夹杂着被轻视的屈辱和对现实的无力感。他的目光扫过姜镶,姜镶无奈地微微摇头;他又看向戚睿涵,眼神中带着询问和最后一丝希望。
戚睿涵心中一片冰凉,沉甸甸地往下坠。他虽预想到商人可能重利轻义,但真正身处其境,听到这些在国家民族生死存亡的关头,这些依靠这片土地、这条商路滋养起家的巨富们,竟能如此冷漠自私,如此短视,只顾一己之安危与眼前私利,全然不顾“倾巢之下,岂有完卵”的道理,还是感到一阵难以言喻的愤懑与深切的悲哀。他想起原本历史轨迹中,以范永斗为首的山西商人集团,后来如何成为清军的“后勤部长”,如何因“忠于王事”而被封为“皇商”,一股历史的荒诞感和无力感几乎将他淹没。
他深吸一口气,压下心中的波澜,知道这是最后争取的机会,他必须站出来,尝试用更直白的道理刺破这些人的侥幸心理。他朗声道,声音清越,试图穿透那层由虚伪和算计构筑的壁垒:“诸位掌柜,东家,请听戚某一言!”众人的目光聚集到这个一直沉默的年轻人身上。
“侯爷方才所言,句句肺腑。皮之不存,毛将焉附?”戚睿涵目光锐利地扫过包二郎、华大骨等人,“若大同城破,清军铁蹄之下,诸位以为,你们的身家性命,真能保全吗?你们的妻女财帛,能入得了凶残鞑子的眼吗?届时,恐怕不仅仅是破财,而是灭顶之灾。四川?湖广?天下汹汹,何处是真正的桃源?清军欲壑难填,岂会止步于山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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