凌霄踏入乾元殿偏阁的那一刻,暮色正悄然漫过飞檐翘角,将殿内染成一片沉静的琥珀色。雕花木门在他身后无声合拢,隔绝了外头渐起的风声与更漏低鸣。殿中烛火轻摇,映得梁柱间的云纹若隐若现,仿佛有龙蛇在暗处游走。
玉沁妜端坐于紫檀案后,指尖轻轻一压,一枚古旧铜符便稳稳地滑入砚台之下。那是一枚绝杀堂调令所用的母符,通体暗青,边缘刻着细密如蛛网的符文,据传唯有堂主亲信方可执掌。平日她从不离身,总是藏于袖中暗袋或贴身香囊之内,如今却竟被如此随意地置于案头,像是一局早已布下的棋局中,那一颗即将落定的关键子,静待天时地利人和。
他并未行礼,亦未开口寒暄,只是缓步上前,动作沉稳如松影移石。玄色长袍拂过青砖地面,未带一丝声响。他抬起手,指节修长而冷峻,将手中那册薄薄的卷宗轻轻推至灯影最明之处。烛光顺势爬上纸面,照亮了那泛黄的册页——边角已微微卷起,似经年翻阅所致,封皮素净无字,唯右下角一点朱印幽然浮现,红得深邃,宛如凝血。那是天机楼三级密档独有的印记,寻常人见之即避,知情者闻之色变。
“名单。”她终于启唇,声音不高,也不低,清冷如山涧晨雾,却又带着不容忽视的穿透力,恰好压过烛芯偶尔炸响的噼啪声,如同刀锋划过寂静,斩断所有虚妄的揣测。她的眸光未动,只淡淡落在那本册子上,仿佛早已知晓其中藏着怎样惊心动魄的秘密,又仿佛,不过是在等待一场注定降临的风暴。
三个人。凌霄依旧站在原地,未曾落座,语气平稳却带着不容忽视的分量,“礼部主事周延,兵部司务冯世庸,户科给事中沈维——这三人皆存有与二皇子府往来密信的底稿,藏于各自书房暗格之中,极为隐秘。周延每月初七必遣家仆送炭入府,表面是尽臣下之礼,实则炭筐夹层内藏机要文书;冯世庸则在兵部档案房后墙暗中凿出一道隐秘孔洞,借誊录军报之便,以纸条传递消息,手法隐蔽,极难察觉;而沈维手段更为精巧,竟利用贡茶箱的夹层递送密函,前日还收到一封急信,内容直指‘春汛前定局’,言辞紧迫,显见其背后布局已至紧要关头。”
玉沁妜缓缓翻开手中册子,指尖轻抚过纸页,目光如刃般扫过三人的履历。虽皆为中层官员,品阶未入高位,却无一例外地扼守在朝廷政令流转的关键枢纽之上——一人执掌礼制文书的呈递与备案,牵动朝仪纲纪;一人掌控军情奏报的誊录与归档,握有边防动态之先机;另一人则手握户部稽查之权,能左右钱粮调度、账目核查。三人若同时被揭发牵连,六部运转必将为之滞涩,至少三日之内难以顺畅施政,朝局震荡在所难免。
她抬眸,声音清冷如秋水:“你查了多久?”
“七天。”凌霄从袖中取出一块残破的布片,边缘磨损,沾着些许干涸的泥痕,“这是从沈维贴身小厮鞋底刮下的泥土,经辨认,乃是沧州码头独有的青灰土,潮湿微腥,唯有长期往返河运码头者才会沾染。此外,那小厮近日还曾潜入清晖院后巷一处废弃马厩——那里,曾是裴元舟秘密接头之地。足迹尚新,烟灰未散,显然有人近期频繁出入。”
他顿了顿,眸光沉静,仿佛将整座京城的暗流都收入眼底,“线索虽细,却环环相扣。七日之间,我未敢稍歇,只为将这张网看得更清。”
玉沁妜合上册子,指尖轻叩桌面三下。这是她做决断前的习惯动作,小时候在雪地里捡到凌霄那天,也是这样敲着宫门铜环,说:“带他进去。”
“拂晓前动手。”她抽出一张空白签令,提笔写下三人姓名,“只抓他们,不动家眷,不封府门。对外称因贪腐嫌疑协查,等明日早朝再揭。”
凌霄微微挑眉,眸光微闪,语气中带着几分玩味:“你要当众撕破脸皮?”
“并非撕脸。”她指尖轻压凤印,朱砂红痕缓缓沁入签令边缘,声音清冷如霜,“而是让他们亲眼瞧瞧,什么叫作‘尚未出手,已然入笼’。”
他低笑一声,将酒葫芦随意搁在檀木桌上,发出一声轻响:“义姐,你这一手,比淬了剧毒的刀子还狠。人不怕死,怕的是——明明还在挣扎,却早已输得彻彻底底。”
“我知道你在想什么。”她抬眸望来,眼波沉静如深潭,“你觉得,我该一网打尽,不留余地。”
“我是觉得,留些尾巴,鱼才肯游回来。”他敛去笑意,指节轻轻叩了下桌面,“可你也别忘了,玉明煦不是蠢人。一旦察觉三人落网,必定立刻缩回壳中,步步设防。接下来的棋,会更难走。”
“我不急。”她将三道密令整整齐齐叠起,动作从容不迫,仿佛在抚平命运的褶皱,随后轻轻合入那方黑漆描金的匣中,“他如今最惧的,便是穷途末路、孤注一掷。只要我还为他留着一线生机,他便不会逃,反而会拼尽全力拉更多人垫背——到那时,顺藤摸瓜、抽丝剥茧的人,只会是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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