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月廿五,永宁坊。
这座毗邻洛水的小坊,住的多是些没落官宦、老年宫人,或是些不显山露水的富户。坊内道路狭窄,房屋低矮,春日迟迟未至,墙角的残雪混着泥土,踩上去一片泥泞。午后时分,坊间少有行人,只有几缕炊烟从灰瓦屋顶袅袅升起,很快消散在阴沉的天空里。
宋媪的独居小院在坊子深处。两间正房,一间灶披,围着个巴掌大的天井。院门半掩着,韦贞提着竹篮,步履蹒跚地走到门前,轻轻叩了叩门环。
“谁呀?”里面传来苍老的声音。
“宋家姐姐,是我,韦贞。”韦贞应道,声音不高。
门“吱呀”一声开了。宋媪站在门内,年岁与韦贞相仿,头发全白了,脸上皱纹深刻,但眼睛还算清亮。她穿着一身洗得发白的蓝布袄裙,看见韦贞,脸上露出笑容:“哎哟,韦家妹妹,快进来,外头冷。”
韦贞迈过门槛,反手轻轻掩上门。两人进了正房,屋里烧着炭盆,暖意融融,陈设简单却整洁。
“宋家姐姐近日可好?”韦贞放下竹篮,从里面拿出一个油纸包,“太子妃殿下惦记着您,让我给您带些点心,是宫里御膳房新制的茯苓糕,软和,您尝尝。”
“太子妃殿下仁厚,总惦记我这老婆子。”宋媪接过,连声道谢,却并未立刻打开,而是看着韦贞,“妹妹今日来,可是……有什么事?”
韦贞在炭盆边的矮凳上坐下,搓了搓手,叹口气:“也没什么要紧事。夫人心里苦闷,您是知道的。殿下(指太子)那边……唉。夫人近日翻检旧物,看到些年轻时侯的绣样,想起姐姐您最是手巧,便让我拿来给您瞧瞧,若有什么时新花样,也托您指点指点。”说着,从竹篮底层取出几块颜色黯淡的旧绣片。
宋媪接过绣片,仔细看了看,点头道:“是有些年头了。如今宫里的花样,倒是越来越繁复了。”她顿了顿,抬眼看向韦贞,声音压低了些,“昨日……公主府那边,崔先生亲自来了。”
韦贞心头一跳,面上却不动声色:“哦?可是公主殿下有什么吩咐?”
“崔先生送了一册书来。”宋媪起身,从里屋炕柜里取出一个锦盒,正是昨日太平公主让崔先生送来的那个。“说是公主殿下得了本前朝《女诫》的好抄本,字写得好,想着老婆子我早年也在宫里识得几个字,便送来让我瞧瞧,解解闷。”
韦贞接过锦盒,入手沉甸甸的。她打开,里面果然是一册装帧素雅的抄本,纸张泛黄,墨色古旧。她小心拿起,翻了几页,字迹确实工整娟秀。她看似随意地摩挲着书脊和封面,指尖在锦盒内衬的夹层处略作停留,感觉到那处细微的加厚。
“公主殿下有心了。”韦贞将书册放回,盖上锦盒,“这书是好书,字也是好字。夫人近日也在重读《汉书》,感慨颇多。这《女诫》……正可对照着看。”
宋媪听懂了话里的意思,缓缓点头:“是啊,老书,老理儿,什么时候看,都不过时。韦家妹妹,这书……你带回去给太子妃殿下瞧瞧?殿下学问好,看得比我老婆子明白。”
“那怎么好意思,这是公主殿下赐给姐姐的……”
“不妨事,不妨事。”宋媪摆摆手,“公主殿下仁厚,知道书是给人看的。太子妃殿下若是看了,有所得,想必公主殿下也是高兴的。只是……”她看着韦贞,眼神里带着询问,“这书金贵,路上可要拿稳了。”
“姐姐放心。”韦贞郑重地将锦盒抱在怀里,“我一定稳稳当当地,带回去给夫人。”
两人又说了些闲话,家长里短,宫中旧事。约莫半个时辰后,韦贞起身告辞。宋媪将她送到院门口,看着那道深青色的身影消失在坊巷拐角,才轻轻关上门,背靠着门板,长长舒了口气。
同一日,申时初,太平公主府密室。
崔先生已将锦盒带回,并详细禀报了与宋媪见面的经过,以及韦贞的反应和那些看似寻常的对话。
太平公主打开锦盒,取出那册《女诫》,同样用特制药水在书册封面内侧、以及锦盒夹层中,发现了韦氏新的密信。这次内容更简短:
“姑赐书,如获至宝。妇德妇言,纲常所系,媳当朝夕诵读,以明心志。近日读史,见汉宣帝‘霍光故事’,感忠良辅国之难,亦叹权臣跋扈之危。闻姑府中清客,有擅丹青者,尤工‘岁寒三友’,媳心慕之。又,北门郭虔将军夫人日前染恙,侄媳遣人问候,言谈间提及‘将门忠烈,世受国恩’,夫人潸然。春寒未消,诸事繁杂,万望珍重。”
太平公主看完,将信纸递给崔先生。
崔先生迅速浏览,沉吟道:“韦氏回应甚快,且更进一步。‘霍光故事’明指张氏兄弟为跋扈权臣,暗喻需忠良(或指公主)辅国(或指太子?)。‘岁寒三友’之画,怕是意在索要一份更‘实在’的东西——或是具体联络方式,或是可共同信赖的中间人。至于提及郭虔夫人……是在展示她已开始接触禁军将领家眷,并取得初步回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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