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来时光荏苒。日子嘛,就像萃香葫芦里的酒,晃荡晃荡就见了底。前些天去西边人里采买,撞见当年教过的小巫女都已白发苍苍。有个老婆婆颤巍巍把手递给我,说是还记得五十年前我教她画驱蚊符的光景——那符纸她至今还贴在玄关,只是朱砂褪色得只剩淡淡红痕。
偶尔也会去地底陪觉妖怪下下棋,或是到魔界陪神绮太太研究新式甜点——说起来,那位萨丽艾尔比我想象中还要“大”得多,各种意义上的。所幸交流时她也会恢复正常体型,否则真有种被俯视的感觉。
大多数日子还是平淡如水。人妖间的龃龉虽如梅雨时节的溪水,隔三差五便要漫过堤岸,可要论真正惊涛骇浪的变故,怕是十根手指都数得过来。
那位被称作秘神的大人物,借着名为圆仁的人类马甲,硬是在人间掀起了摩多罗神信仰的风潮。这般昭告其存在的手段,倒也算是她一以贯之的风格。但最令我印象深刻的还是前些年发生的某件事情。
那日我云游至信浓地界,偶遇位须发皆白的老法师,听他讲起桩奇事。说是当地有对姐弟,唤作白莲与命莲的,他们的际遇比唐国志怪小说还要离奇三分。尤其是那位命莲法师——托钵化缘的和尚我倒是听过也见过,但能让铜钵飞天的却是从未耳闻,想来应是有些道行。
当年信浓国大旱,赤地千里。有个姓藤原的贪官囤着七座粮仓见死不救,百姓饿得啃树皮充饥。命莲不过对着铜钵轻敲三下,那沉甸甸的粮仓竟像纸鸢般飘过三重山峦,米粒分毫不差地落在饥民聚集的河滩。更奇的是,藤原家那个欺男霸女的纨绔子得了怪病,全身溃烂流脓,命莲只在佛前供了盏隔夜茶水,第二日那恶少竟能下地行走。
白莲本是寻常妇人,五十岁才跟着弟弟修习佛法。说来古怪,她在蓄积命莲法力的飞仓中打坐不过百日,竟抵上旁人三十年功德。眼角皱纹淡了三分,连指甲缝里渗出的檀香都能驱散瘴气。据说她施法治病,枯枝在她手中能开出杏花,久病卧床的老妪饮了她诵经过的井水,三日后便能下地纺纱。
可天意最是弄人,命莲圆寂那日正值春分。白莲抚着弟弟冰凉的袈裟,生生将眼泪熬成两鬓霜雪。自那日起,她像是魔怔了似的满山寻长生法。你听过满头华发的老妪追着山童讨要朱果么?她竟真寻着了逆转光阴的秘术——虽说是妖佛混杂的邪路子,倒也教她重焕青春。
后来我在魔界酒宴上听人提过,这秘术与妖怪气运相连:“就好比藤蔓缠着古树,树倒了藤也得枯。那白莲何等聪慧,转头就与妖怪打得火热。你道她是真心向善?起初不过是为着续命——有回我撞见她替夜雀妖怪遮掩行踪,那手法比阴阳寮的老油子还利落。”
自此她便活得像个惊弓之鸟。有人常见她深夜独坐在她弟弟创立的命莲寺檐角,指尖燃着幽蓝鬼火卜算天机。曾有人在逢魔时撞见她给饿鬼喂粥,那饿鬼脖颈还留着生前被绞刑的勒痕。白莲捧着陶碗的手都在抖,却硬是等到饿鬼吃完才超度。后来听山姥说,她常蹲在乱葬岗给无主幽魂念往生咒,衣摆沾满腐土也不在意。
百姓哪知这些弯弯绕?只见得她法力高强又青春永驻,简直当菩萨供着。有年七月半,整条村的人敲锣打鼓抬着她巡街,供桌上摞的糯米团子比佛龛还高。当时那位老法师站在路边瞧着,她嘴角笑着,眼神却比三途川还冷。
要说人呐,捧得越高摔得越惨。那年她私放千年狐妖的事败露,前日还烧香叩头的群众,转眼就举着火把围了寺庙。命莲留下的飞仓上的符咒亮如白昼,白莲最后望人间的眼神,倒像是解脱——魔界裂缝合拢前,她腕间的佛珠突然迸散,菩提子滚得满地都是。
那位老法师在她修行的寺庙找到半卷手札,最后几行字迹凌乱不堪:“渡人者难渡己,敬妖者终成妖。”说来唏嘘,这世间容得下真佛,容得下恶鬼,偏容不下个想活下去的凡人。
这桩公案倒是有个耐人寻味的后续。白莲当年救下的妖怪何止千百,可待她落难之时,肯留在身边的不过寥寥几位。倒不是那些妖怪忘恩负义,实在是白莲自己立了规矩——她总说这是自己命里的劫数,若是让旁人插手反倒乱了因果。
譬如船幽灵村纱水蜜,本是被沉船怨气缠身的可怜人。白莲当年在海边为她诵经超度,用创造的名为“圣辇船”的宝船助她脱离了封印她的诅咒之海。后来听说她出事,村纱连夜驾着幽灵船要闯魔界救人,结果被封印到了地狱。还有名为云居一轮和云山的两位妖怪,虽然经历有些差异,结果却也和那位船幽灵大差不差。
倒是那位老法师酒后失言,透出些蹊跷的内情。他说白莲身边原本还有两位亲近之人:唤作娜兹玲的鼠妖惯会寻宝探秘,偏巧事发时去了唐土采购法器;至于寅丸星,外头都传她是得道高僧,其实压根不是人类,但也因此逃离了清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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