玄武街的府邸虽不算恢弘,却也雅致清幽,青瓦白墙映着庭中几竿翠竹,风过叶响,倒比宫中少了几分压抑,多了几分自在。
李潜居于东院,院中石桌上铺着一张素色帛布,上面密密麻麻画着易象符文,纵横交错的线条间,藏着他连日推演的痕迹。
自十日前从花神秀的小院返回宫中,朱允炆便下旨赐了这座府邸,既是拉拢,亦是让他就近辅佐东宫。
这些日子,应天府内异常安静,盐帮的踪迹仿佛一夜之间隐匿无踪,朝廷巡查时连半个可疑人影都未曾撞见。
朱高煦不在国子监,反而经常往李潜的府邸跑,依旧是那副不靠谱的模样,却总恭恭敬敬地喊李潜一声老大,念叨着国子监时的旧情谊,坐不过半刻,连杯茶都不喝便又风风火火的离去,倒为这沉寂的府邸添了几分烟火气。
值得一提的是李景隆,数日前便返回了应天府,归来后只入宫见了朱元璋一面,谁也不知二人谈了什么,只是那次过后李景隆便闭门不出,竟似未曾提及半句与江飞相关的事情。
李潜虽不知他心中打的算盘,却也清楚,李景隆此举定有深意,多半是在观望局势,待时机成熟再行算计,只是眼下,这份沉默倒也暂保了江飞他们的安全。
而江飞这些日子便隐匿在这座府邸的西院,极少出门。
苏青辞与白悠悠依旧在花神秀的小院中,这次江飞并不打算带二人冒险。
至于青帝,她决意带柳卿卿回东山,似是不愿再卷入这朝堂与江湖交织的纷争之中。
柳卿卿得知消息时,眼眶瞬间就红了,望着李潜的方向,鼻尖一酸,泪水便忍不住滚落下来。
她咬着唇,想说些什么,话到嘴边却只剩哽咽,明明有满肚子的不舍,她知自己留在应天,或许只会成为李潜的拖累。
临行那日,她穿着素色衣裙,站在府邸门前,一步三回头,目光死死锁着东院的方向,仿佛要将李潜的身影刻进心底。
直到青帝轻轻拍了拍她的肩,她才吸了吸鼻子,抹掉脸上的泪痕,却还是忍不住回头望了最后一眼,声音细若蚊蚋地说了句“保重”,才转身跟着青帝离去,背影单薄又落寞,藏着道不尽的牵挂与不甘。
李潜站在东院的廊下,望着她离去的背影,双拳悄然攥紧,那份未曾说出口的爱意,终究只能深埋心底,他望着远方,不知此次一别,何时再能相见,更不知自己此番入局,是否能全身而退,护她一世安稳。
江飞深知自身实力尚浅,面对袁洪与未知的顶尖高手,唯有尽快精进修为,才能护住身边之人,也才能在师父归来时,助其一臂之力。
所以每日天未破晓,西院便传来兵刃破空之声,太白剑法与素玄经的浑厚内力交织,剑气扫过,庭中落叶尽数化为齑粉。
江飞褪去了往日的跳脱,眉宇间多了几分稳重,每一招每一式都愈发圆融,道境的根基在日复一日的打磨中,愈发扎实。
李潜则终日埋首于易象推演之中,他习得药王门传承的同时,亦偶然得见费知安留下的易象秘卷,这些东西他非常感兴趣,这些日子潜心钻研,已能借天地气机,推演人事吉凶与方位走向。
他这些天推演的核心,始终是花神秀何时归来?归来之路会经何处?
帛布上的符文被反复涂抹,又重新勾勒,李潜手中捻着一枚铜钱,双目微闭,心神沉入其中。
铜钱在指尖旋转,最终稳稳落在帛布中央,与周遭符文相映,一道模糊的方位渐渐清晰——浙东宁波府,舟山码头方向。
“有眉目了?”江飞的声音从院门口传来,他一身玄色劲装,额间带着细密的汗珠,显然是刚结束修炼。
这些日子,他每日都会过来看看李潜的推演进度,心中对师父的牵挂,从未消减。
李潜睁开眼,手指点在帛布上那处清晰的标记,神色凝重:“嗯,此卦得‘游魂’之象,爻动在六三,看似有途可寻,实则前路迷雾重重,藏着未知的变数。东南方水气甚重,与花前辈命理中的火局相冲,恐有寒湿侵体之扰,简单说便是人至东南,吉凶不详。”
江飞快步上前,目光落在帛布上,眼底闪过一丝急切:“那我们需即刻动身往东南走,若袁洪提前设伏,师父必会陷入险境。”
“正是此意。”李潜收起铜钱,将帛布叠好收入怀中,起身整理了一下衣襟:“应天府太过安静,反而透着诡异,袁洪定然是在暗中布局,目标便是花前辈。我们需摸清他的埋伏动向,也好提前筹谋应对之策。”
二人对视一眼,皆从对方眼中看到了坚定。
这些日子的沉寂,不过是暴风雨前的宁静,盐帮的终局、花神秀的安危、朱元璋的算计,终究要在宁波府的风波中,拉开序幕。
次日清晨,天刚蒙蒙亮,李潜与江飞便悄然离开了玄武街的府邸。
李潜并未惊动府中下人,只留下一封书信,托府中管家转交朱允炆,言明需前往浙东处理私事,事毕便归。
应天府的城门缓缓开启,晨雾尚未散尽,将城外的官道笼罩在一片朦胧之中。李潜一身青衫,背着一个简单的行囊,里面装着金针、草药与易象秘卷,归藏剑挂在腰间。
江飞则腰佩长剑,身形挺拔,周身气息沉凝。
二人并肩踏上官道,朝着东南方向而去,晨雾渐渐散去,阳光穿透云层洒在官道上,映出两道颀长的身影。
应天府的繁华渐渐远去,身后的城门楼越来越小,最终消失在天际线尽头。前路漫漫,远方的青山之后,那里既有花神秀归来的希望,亦藏着袁洪布下的天罗地网,一场关乎盐帮命运、江湖格局的厮杀,已在悄然酝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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