武泽苍在中军精锐的护卫下,也策马进入了京城。他骑在乌骓马上,缓缓行走在熟悉的、却又因战火而显得陌生的街道上。两旁是紧闭的商铺和民居,偶尔有胆大的百姓从门缝中偷偷窥视,眼神中充满了惊恐、迷茫,以及一丝难以言喻的、对新秩序的期盼。空气中弥漫着硝烟、血腥和一种尘埃落定的沉闷气息。他心中并无多少胜利的喜悦,反而被一种沉重的压抑感所笼罩。这座城市的每一个角落,似乎都还残留着欣儿当年怯生生跟在他身后,软软地叫着“四哥哥”,分享着宫中偷偷藏起来的点心时的模糊影子。如今,伊人已逝,魂归渺渺,而他,正踏着无数人的尸骨,走向那权力的顶峰,这胜利的滋味,竟是如此的苦涩。
皇城方向的火光越来越亮,映红了半边天空,喊杀声、兵刃撞击声、垂死的惨嚎声也越来越清晰、越来越近。
突然!
皇城的最深处,乾元殿的方向,一股粗大浓黑、如同妖魔巨柱般的浓烟,猛地冲天而起!紧接着,是冲天的火光!那火势起得极快、极猛,瞬间就将那座象征着皇权的宏伟宫殿吞没,熊熊烈焰舔舐着夜空,将周围的一切都映照得如同白昼,也映照出无数惊惶奔逃的身影!
“不好!武泽宽要焚宫!他想玉石俱焚!”武泽苍脸色骤变,再也顾不上心中的感伤,猛地一夹马腹,乌骓马长嘶一声,如同离弦之箭,朝着火光冲天的乾元殿方向疾驰而去!林惊羽、赵铁鹰等人紧随其后,亲卫们奋力排开沿途零星的抵抗,护着武泽苍直冲皇城核心。
当武泽苍率众冲破最后一道宫门的阻碍,赶到乾元殿前那宽阔的汉白玉广场时,映入眼帘的,是一片宛如末日般的景象。
宏伟壮丽的乾元殿,这座历代帝王处理朝政、举行大典的至高殿堂,此刻已经完全被熊熊烈火所吞噬。金色的琉璃瓦在高温下炸裂,发出噼啪的脆响;粗大的梁柱如同巨大的火炬,燃烧着发出暗红色的光芒,不时有烧断的木头带着火星轰然塌落;灼热的气浪扭曲了空气,扑面而来,让人呼吸艰难。冲天的火光将整个广场映照得亮如白昼,也映照出广场上那个孤零零的、显得无比渺小和滑稽的身影。
正是武泽宽。
他竟然不知在何时,私自穿上了那身只有皇帝才能穿戴的明黄色龙袍,头戴十二旒冕冠。然而,此刻的他没有丝毫帝王威仪,龙袍被火星燎出了好几个焦黑的破洞,冕冠歪斜,几串玉珠断裂,散落在地。他头发散乱,脸上沾满了烟灰和不知是谁溅上的血迹,神情扭曲,眼神涣散空洞,如同两个燃烧后的灰烬坑洞。他手中提着一把装饰华丽、却已然卷刃并沾满暗红色血渍的长剑,脚步虚浮,如同醉汉般在广场上蹒跚。
在他的脚下,横七竖八地躺着几具内侍和宫女的尸体,死状凄惨,显然是在他最后的疯狂中,被当成了泄愤和殉葬的牺牲品。
看到武泽苍在一众铁甲卫士的簇拥下,如同神兵天降般出现在广场边缘,武泽宽浑浊的眼睛似乎聚焦了一瞬。他咧开嘴,露出一个比哭还难看的、疯狂的笑容,声音嘶哑干涩,如同破旧的风箱:
“来了…你到底还是来了…我的好四弟…是来看你二哥…朕!最后一眼吗?来看朕是如何…君临天下的吗?哈哈…”
武泽苍勒住躁动的乌骓马,端坐于马背之上,玄甲素袍,在冲天的火光映衬下,宛如一尊来自幽冥的审判之神。他冷冷地俯视着那个在火海前手舞足蹈、状若疯魔的身影,目光中没有仇恨,没有愤怒,甚至没有怜悯,只有一片看透世情的、冰冷的平静,如同在审视一个与自己毫无关系的、即将消亡的物件。
“这把火…怎么样?够不够壮观?够不够…配得上朕的结局?”武泽宽指着身后那正在烈焰中不断崩塌、发出雷鸣般巨响的乾元殿,疯狂地手舞足蹈,龙袍的袖子被甩得猎猎作响,“你看清楚了!这是父皇的寝宫!是他…是他断气的地方!也是朕…朕即将登基的地方!现在,朕把它烧了!把这一切都烧了!烧个干干净净!你们谁都别想得到!谁都别想!”
他挥舞着手中的剑,对着虚空胡乱劈砍,声音尖利刺耳:“皇位是朕的!是朕苦心经营,是朕…是朕应得的!就算朕死了,朕也是这大武王朝名正言顺的皇帝!你!武泽苍!你永远是个篡逆者!是个乱臣贼子!史书上会记得!天下人会记得!哈哈哈!”
他已经彻底精神失常,陷入了自我编织的、由偏执、恐惧和疯狂构筑的幻梦之中,试图用这焚毁一切的烈焰,来为自己那肮脏而失败的一生,涂抹上最后一抹悲壮而扭曲的色彩。
武泽苍懒得再与这个疯子浪费唇舌,他微微侧头,对如同影子般侍立在一旁的林惊羽,递过去一个冰冷的眼神。
林惊羽会意,右手无声地按上了腰间的剑柄,脚步微动,便要上前执行那最后的裁决。
然而,就在此时,异变再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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