仿佛预感到了自己的终结,武泽宽猛地停止了狂笑和挥舞。他伸出那只没有持剑的、沾满污秽的手,颤抖着从龙袍那宽大的袖袋中,掏出了一个约莫巴掌大小、质地细腻、雕刻着蟠龙纹的精致白玉瓶!
他死死地盯着武泽苍,眼中最后闪过一丝混杂着极致怨毒、不甘以及某种诡异解脱的光芒,然后用一种近乎仪式般的姿态,猛地拔掉瓶塞,仰起头,将瓶中那散发着刺鼻杏仁气味的、琥珀色的液体,一股脑地全部倒入了口中!
“咕咚…”吞咽的声音在寂静的广场上显得异常清晰。
“哈哈…哈哈哈…朕…朕…”毒酒药性发作得极快,他的笑声如同被掐住脖子的公鸡般戛然而止!身体开始不受控制地剧烈抽搐、痉挛起来,脸色瞬间由苍白转为骇人的青紫色,嘴角不受控制地溢出带着泡沫的乌黑血液,眼球可怕地向外凸出。
他手中的长剑“当啷”一声掉落在地,发出清脆的声响。他那穿着龙袍的身体,如同断了线的木偶,僵硬地、直挺挺地向后倒去,“砰”地一声,重重摔在冰冷坚硬的汉白玉石板上,激起一小片尘埃。
他双目圆睁,死死地瞪着被烈焰映照得一片血红的、诡谲而压抑的夜空,眼神中凝固着最后的疯狂、怨毒与无尽的空洞。
死不瞑目。
这个一生追求完美形象、工于心计、善于隐忍伪装,最终却踏着父兄的尸骨、蘸着姐妹的鲜血登上权力高峰,又在众叛亲离、山穷水尽中彻底疯狂的枭雄,就以这样一种极端狼狈、丑陋而可悲的方式,结束了他那充满矛盾、罪恶与悲剧的一生。
他身后的乾元殿,依旧在熊熊燃烧,发出震耳欲聋的崩塌声。冲天的烈焰不仅吞噬着这座宏伟的宫殿,也仿佛在焚烧着旧王朝最后的一丝体面、尊严与所有的肮脏秘密。火光跳跃,映照着广场上无数肃立的身影,也映照着武泽宽那具逐渐冰冷的、穿着可笑龙袍的尸体。
武泽苍端坐于马背之上,静静地注视着武泽宽的尸体,又缓缓抬眸,望向那片仿佛要焚尽一切的火海。心中没有大仇得报的淋漓快意,也没有颠覆江山的志得意满,只有一股如同这深秋寒夜般,无边无际、深入骨髓的悲凉与空虚。这至高无上的皇权,这无数人梦寐以求的宝座,其下究竟埋葬了多少白骨,扭曲了多少人性,又带来了多少虚妄与毁灭?
良久,在噼啪的燃烧声和远处隐约传来的救火呼号声中,他缓缓开口,声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疲惫与沙哑,只吐出了两个字:
“救火。”
京城,这座承载了数百年王朝兴衰的古老帝都,在这一夜,伴随着皇城的烈焰与一个枭雄的陨落,彻底陷落了。一个时代,就此落幕。而新的秩序,将在废墟与灰烬中,艰难地萌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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