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涕泪交加,不仅对卷宗上罗列的罪行供认不讳,为了争取宽大处理,更是如同竹筒倒豆子一般,将自己如何做假账瞒过上官、如何与不法商人分赃、甚至为了在工部站稳脚跟,曾给某位已致仕的老尚书送过什么礼物等更为隐秘的细节,全都一五一十地交代了出来。对于那次酒宴上的诽谤之言,他更是悔恨万分,连连自扇耳光,声称自己是酒后失德,胡说八道,绝无对陛下不敬之心。
林惊羽自始至终都面无表情,如同在看一场与己无关的闹剧。他只是偶尔开口,询问一两个关键细节,确认口供的真实性。书记官则奋笔疾书,将郑显宗的口供一字不落地记录下来,形成了一份厚达数十页的笔录。最后,让郑显宗在每一页都按上鲜红的手印。
整个过程,没有咆哮公堂,没有刑具加身,甚至林惊羽的声音都没有提高过半分。但正是这种绝对的冷静、确凿的证据和这森严环境带来的无形压力,摧毁了郑显宗所有的侥幸和心理防线。这种“文明”的审讯,其带来的心理威慑,远比皮肉之苦更加深刻。
审讯结束,郑显宗如同被抽走了脊梁骨,烂泥般瘫倒在地,眼神空洞,只剩下绝望的喘息。
林惊羽将审讯结果、所有物证、书证以及这份详尽的口供,整理成一份无可辩驳的案卷,直接呈报御前,绕过了传统的三法司流程。
武泽苍在乾清宫仔细翻阅了这份案卷。当他看到郑显宗克扣工匠血汗钱,以及那句“阉宦匠流,安登大雅之堂”的狂言时,眼中闪过一丝厉色。他提起朱笔,在早已由内阁拟定的处理意见上,用力批红:
“主犯郑显宗,身为朝廷命官,不思报效,贪墨渎职,克剥工匠,以肥私囊;更兼诽谤君上,狂悖无礼,罪证确凿,情殊可恨!依律革职,抄没家产,流放三千里,遇赦不赦!其贪墨所得,悉数发还被克扣工钱之工匠,并由内帑拨付,额外给予抚恤,以示朕体恤工匠之心!涉案不法商人及工部相关知情不报、渎职纵容之官吏,着锦衣卫会同刑部,按律严惩,绝不姑息!钦此。”
这道旨意,经由通政司明发天下,如同一声平地惊雷,在已经因锦衣卫成立而暗流涌动的京城官场轰然炸响!
旨意内容之严厉,超出了许多人的预料。流放三千里,遇赦不赦,这几乎是除死刑外最重的惩罚。而更让百官感到心底发寒的是两点:其一,明确点出了“诽谤君上”的罪名,这等于直接警告所有在背后非议皇帝和新政的人;其二,将贪墨款项发还工匠并由皇帝内帑额外抚恤,这清晰无比地传递出皇帝关注底层民生、与民休息的坚定决心,以及对于胆敢对抗此政策者的零容忍态度。
郑显宗被抄家的场景更是震撼人心。如狼似虎的锦衣卫和户部官吏冲入其宅邸,将其家眷驱赶到一旁哭嚎,然后将家中所藏金银细软、古玩字画、地契房契一一登记造册,封箱运走。往日车水马龙的郑府门前,瞬间门可罗雀,只有围观百姓指指点点的议论和唏嘘。
消息迅速传开,效应立竿见影。那些此前还在各部院衙门、茶楼酒肆、私人府邸中私下抱怨新政严苛、议论皇帝用人“不拘一格”的官员们,顿时噤若寒蝉。原本热闹的,议论朝政的风气骤然降温,即便偶有交谈,也压低了声音,用词变得极其隐晦谨慎,眼神中充满了警惕,生怕隔墙有耳。各部院衙门的办事效率,在“超时问责制”和锦衣卫这把悬顶利剑的双重威慑下,竟然真的有了显着提升,至少表面上的拖延推诿、互相扯皮的现象少了很多。一股无形却沉重无比的压力,笼罩在每一个官员,尤其是那些心中有鬼或对新政抱有抵触情绪的人心头。他们第一次如此真切地感受到,皇权并非遥不可及,皇帝的意志,有一把名为“锦衣卫”的、可以绕过所有常规程序、直抵御前的快刀,随时可能落到任何人的头上!
然而,恐慌与震慑之余,不同的声音也开始在暗地里滋生、流转。一些以清流自居的御史、翰林,虽然也对郑显宗的贪腐行为深恶痛绝,但对于锦衣卫这种“绕过三法司”、“直奏皇帝”、“私设刑狱”(诏狱)的办案方式,感到了深深的不安和忧虑。在都察院的值房里,几位素以刚正敢言着称的御史私下聚在一起,面色凝重。
“郑显宗其行可诛,然锦衣卫此举,开了一个极其恶劣的先例啊!”一位年长的御史捻着胡须,忧心忡忡,“不经刑部、大理寺复核,不经都察院监察,仅凭卫所侦缉、皇帝钦定,便可定人生死,抄家流放。长此以往,国法何在?朝廷法度威严何在?”
另一人接口道:“更可怕者,乃其侦缉之权。风闻奏事,罗织罪名?今日可以侦得郑显宗酒后之言,明日是否便可侦得你我私下之语?此非国家之福,实乃取乱之道也!恐开告密之风,使百官人人自危,士林离心,朝纲败坏!”
“听闻那诏狱森严,不循常法。郑显宗未曾用刑便悉数招供,谁知其中有无隐情?是否受了那无声之胁迫?”又一人压低声音,“林惊羽一介武夫,陛下委以如此重权,恐其……难以把握分寸啊。”
这些议论,暂时还只局限于小范围的清流圈子,并未敢公开上奏。但一种对锦衣卫的警惕、反感乃至敌视的情绪,已经开始在部分官员心中扎根。
但无论如何,对于龙椅上的武泽苍而言,锦衣卫的第一次正式亮相,已经完美达到了他预期的立威效果。这把精心锻造的刀,已然出鞘,以郑显宗的官途和家产为祭品,向整个官僚体系展示了其凛冽的寒芒与不容置疑的权威。它告诉所有人,皇帝不仅有推行新政的决心,更有清除障碍的锋利爪牙。朝堂的风向,在这一抓、一审、一判之间,发生了微妙而决定性的转变。表面的顺从与效率,开始取代阳奉阴违与消极怠工,成为了官员们的主流选择。然而,水面下的暗流,却也因此变得更加湍急和复杂。敬畏与憎恶,这两种截然不同的情绪,同时交织在百官心中,共同塑造着新朝初期诡谲而紧张的政治氛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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