民国二十六年,南京城像只闷在蒸笼里的螃蟹。胭脂巷深处的沈家绸缎庄,檐角的铁马被晒得发烫,叮当作响的声音里总掺着点黏腻的潮气。
沈老板接下这家铺子时,前掌柜的死因还在巷子里传得沸沸扬扬。有人说姓王的掌柜是被狐狸精勾了魂,半夜里穿着寿衣往秦淮河跳;也有拉黄包车的见过,出事前三天,每到子时,绸缎庄二楼的窗就会透出粉紫色的光,像浸在水里的胭脂在发光。
铺子里的伙计都辞得差不多了,只剩个瘸腿的老胡,说是看着王家少爷长大的,不忍心眼睁睁看着铺子散了。沈老板拍板盘下这天,老胡正蹲在柜台后擦账本,泛黄的纸页上沾着些暗红色的斑点,他用指甲刮了半天,说这是去年梅雨季节生的霉。
头七刚过,沈老板就发现不对。库房里的绸缎总在夜里移位,明明傍晚时分按颜色码得整整齐齐,第二天开门,素色的杭绸上总会沾着几根猩红的丝线,像缝衣针不小心扎破了手指滴下的血。他让老胡夜里守着,老头揣着旱烟袋在库房打地铺,凌晨被冻醒时,看见墙角的穿衣镜正对着自己,镜面蒙着层白雾,擦开一块,里面映出的却不是他的脸 —— 那是个穿月白旗袍的女人,领口别着枚碎珠花,头发湿淋淋地贴在脖颈上。
老胡第二天就告了病,说是犯了腿疾。沈老板去探望时,见他缩在床角发抖,膝盖上的旧棉裤渗着血,说是夜里起夜摔的。掀开裤腿,伤口边缘整整齐齐,像被什么东西细细划开,肉里还嵌着几根银色的丝线,和铺子里卖的苏绣线一模一样。
绸缎庄的生意渐渐冷清。不是没人来,是来了也留不住。有太太看中一匹湖蓝色的织锦,刚伸手去摸,指尖就起了串水泡,像是被滚水烫过。那匹料子后来被沈老板锁进樟木箱,半夜却听见箱子里传来窸窸窣窣的声,打开一看,织锦不知被谁剪成了无数细条,在月光下飘得像蛛网。
巷口的张裁缝是第一个敢来赊账的。他要给顾家小姐做件出嫁的旗袍,指名要库房里那匹酒红色的真丝。沈老板记得清楚,那料子前几日还好好的,这天拿出来,上面竟绣满了缠枝莲,针脚密得不透光,可他明明记得这是块素面真丝。张裁缝没在意,乐呵呵地扛回去,三天后,他婆娘疯了似的跑到绸缎庄,说张裁缝死在裁衣案前,手里还攥着剪刀,旗袍只裁了一半,剩下的料子上,绣满了人脸,眼睛的位置正好是真丝上的瑕疵。
沈老板开始失眠。每到后半夜,总能听见二楼有脚步声,踩在地板上咯吱响,像是有人穿着高跟鞋在来回走。他壮着胆子上去看,楼梯扶手蒙着层薄灰,只有第三级台阶的灰尘被蹭掉一块,形状像只女人的鞋跟。二楼的陈列架上,那件月白旗袍还挂在那里,是前掌柜压箱底的货,据说王掌柜的太太生前最爱穿。旗袍的领口处,不知何时多了块墨渍,越来越大,慢慢晕成个模糊的人影。
入了冬,秦淮河开始起雾。绸缎庄的窗玻璃上总凝着水汽,擦掉后能看见外面站着个黑影,披着件蓑衣,一动不动地盯着铺子。沈老板让路过的巡警去问,巡警走过去,那黑影就消失了,地上只留下几摊水渍,形状像串脚印,从河边一直延伸到绸缎庄门口。有天早上,门板被什么东西撞得咚咚响,开门一看,台阶上摆着双绣花鞋,缎面是酒红色的,鞋头绣着鸳鸯,鞋跟处沾着湿泥,鞋底的针脚里还嵌着几根水草。
老胡的儿子来替父亲取东西时,在库房角落发现个木箱。箱子没上锁,里面堆着些旧账本,最底下压着件湿透的旗袍,料子和张裁缝用的那匹一模一样,只是颜色深得发黑,像是被血泡过。他想把旗袍拽出来,手指刚碰到布料,就被冻得缩回手,明明是暖烘烘的炭房,那料子却冰得像块铁。等沈老板闻声赶来,箱子里只剩下账本,旗袍不翼而飞,箱底积着层水,水里漂着枚碎珠花,和老胡描述的镜中女人戴的那枚一模一样。
腊月二十三祭灶那天,绸缎庄着了场火。火势不大,只烧了二楼的陈列室,可那间房里的绸缎明明都是防火的料子。消防员赶来时,看见火里站着个穿旗袍的影子,火苗在她身上烧得噼啪响,却烧不坏那身月白的料子。等火被扑灭,满地灰烬里,只有那件旗袍完好无损地躺在地上,只是颜色变成了深褐色,领口的墨渍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圈暗红色的印记,像被人用手死死掐过。
沈老板在那天夜里走了。街坊说看见他背着个包袱往秦淮河去,包袱里鼓鼓囊囊的,像是裹着件长衣服。第二天,有人在河面上发现了那匹酒红色的真丝,被水泡得发胀,上面的人脸图案愈发清晰,眼睛的位置泛着绿光。绸缎庄的门板上,不知被谁用胭脂写了个字,像 “冤” 又像 “怨”,太阳一晒就化了,渗进木头的纹路里,下雨时会隐隐透出红色。
年后开春,胭脂巷来了个新货郎,推着独轮车走街串巷。他说在绸缎庄门口捡到过块碎镜子,镜面裂成了蛛网,拼起来能看见个模糊的人影,穿着月白旗袍,在镜里慢慢褪成透明。货郎把镜子扔到秦淮河,夜里就梦见个女人站在床边,头发上往下滴水,说她的旗袍还没绣完,让他把落在水里的丝线捡回来。
如今胭脂巷早就没了绸缎庄,旧址上盖了间杂货铺。老板说每到阴雨天,墙角就会渗出暗红色的水,用布擦了,布上会留下丝线的纹路。有回他儿子在阁楼找到个旧木盒,里面装着半截旗袍,料子摸起来冰凉,领口处别着枚碎珠花,珠花的缝隙里,嵌着点干硬的泥,像从河底捞上来的。
去年有个拍电影的剧组来取景,道具组在杂货铺后院挖到个木箱,里面整整齐齐叠着十二件旗袍,颜色从月白到酒红,每件的领口都有个暗红色的印记。开箱那天,整个巷子都飘着股胭脂味,混着河泥的腥气。剧组的服装师想试试尺寸,刚穿上那件酒红色的,就尖叫着脱下来,说领口像有只手在勒她的脖子,脱下来的旗袍上,多了串指印,红得像刚染过血。
现在胭脂巷的老住户,每到梅雨季就会把门窗关紧。他们说听见雨里有纺车声,还有女人的咳嗽声,顺着秦淮河的水漂过来,在绸缎庄的旧址上打转转。有胆大的夜里扒着杂货铺的墙往里看,说看见院子里晾着排旗袍,在雨里飘得像人影,最中间那件月白色的,领口处的珠花在黑夜里亮得像鬼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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