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同地狱裂开了豁口,将滚沸的死亡岩浆肆意倾泻在人间最后的净土边缘。铁蹄踏碎瓦砾、残砖、焦木,发出令人牙酸的碾压爆裂声,每一次蹄铁与石砾的撞击都像是在敲打濒死者脆弱的肋骨。燃烧的宫殿楼阁投射出庞大狰狞、摇曳不定的阴影,笼罩着大地,也笼罩在每一个绝望幸存者的心头。叛军甲士身上的玄黑甲胄,不再是冰冷的金属,而仿佛是浸泡过万年血池后捞起的、蠕动着噬魂怨念的活物,它们贪婪地吮吸着冲天火光,反射出跳跃的、令人目眩神迷却又刺骨冰寒的光焰。数以千计的精锐叛军,形成数股庞大的、移动的黑色钢铁潮汐,从破损的宫门,坍塌的围墙,焚毁的花圃路径,沉默而又带着惊天动地的喧嚣,汹涌地涌入曾经清雅的西苑区域。
潮汐的锋矢处,一人一马,如地狱凶兽化形!
正是叛军悍将崔乾佑!他身形壮硕如铁塔,跨下的乌骓战马神骏异常,通体墨黑,唯四蹄雪白,此刻每一蹄落下,都仿佛踩塌一块空间。他并未佩戴兜鍪,一头钢针似的短发根根炸起,如同愤怒的鬃狮,黝黑粗糙的脸上,从左额角至右边颧骨横亘着一道蜈蚣似的刀疤,随着他面颊肌肉的抽动而狰狞扭曲。他的双瞳,并非寻常人的黑白分明,而是一种长期浸润于无边杀伐后形成的浑浊暗红,仿佛凝固的、冰冷的、永不干涸的血浆,里面没有丝毫人性温度,只有赤裸裸的、对生命漠视的掠夺暴虐!
更为骇人的是他周身蒸腾的气血。那并非活人旺盛的生命力,而是由无数冤魂戾魄、战场上积累沉淀的滔天怨煞凝聚成的、近乎实质的猩红色血雾!雾气象是拥有生命的黏液,紧紧缠绕着他的躯体、他手中的长柄陌刀,随着他的呼吸起伏、战马的奔腾,不断扭曲幻化出模糊痛苦的死者面庞轮廓,发出只有灵魂层面才能感知的尖啸哀嚎!这是纯粹用尸山血海浸泡出来的“威势”!
在他身侧稍后的位置,几名装束迥异于寻常甲士的怪人紧随其后。他们披挂着不知名野兽的皮与骨骼制成的奇异甲衣,上面悬挂着大量风干的指骨、眼珠、扭曲的金属或石质小雕像,随着奔跑叮当作响。为首者手持一柄顶端镶嵌着巨大、布满血丝眼球的黝黑法杖,眼球似乎在无规律地、令人毛骨悚然地转动着。其余人手中亦是骨质或扭曲树枝的法器,口中急速念诵着晦涩拗口、如同兽类磨牙嘶吼般的咒文。每一次音节吐出,空气中原本就浓得化不开的混乱煞气和暴戾血气,便如同被投入巨石的污池泥潭,翻腾起更浓烈、更令人作呕的邪恶浊流!这些无形的浊气如同瘟疫般扩散开去,普通士兵只要沾染过多,便会双眼赤红、丧失理智,陷入癫狂杀戮的状态!他们是北地信奉原始图腾的萨满祭司,战场混乱的放大器,崔乾佑手中最可怕的“鬼牌”!
“搜!”崔乾佑的声音如同砂纸摩擦生铁,粗粝、冰冷,带着不容置疑的屠戮意志,“以琉璃井为中心,寸草扫平!但凡喘气的,无论宫女太监、王公贵族还是那些没死干净的禁军狗贼,就地格杀!若发现有婴孩或身负秘纹者……生擒!违令者斩!”
命令简短而血腥,清晰地传递到每一个扑杀上前的士兵耳中。
铁蹄铮铮!长矛如林!
叛军潮水距离琉璃井那摇摇欲坠的废墟边缘,只剩下了最后的三十丈!
二十丈!
腥风扑面,煞气如刀!琉璃井畔那片苦苦维持的微弱星辉光晕,在这毁灭性的黑色风暴面前,渺小得可怜!幸存者们的心肺如同被无形的大手狠狠攥紧,有人死死捂住嘴,呕吐物呛在喉咙里;有人本能地想尖叫,却发不出任何声音,只能剧烈地抽搐;孩童的眼珠瞪大到极致,却只剩下恐惧的黑洞。
十丈!已可清晰看到前排叛军脸上嗜血的狰狞、萨满眼中跳动的邪异绿光!
五丈!前排步卒的靴底已重重踏在琉璃井区域外的断砖之上!
“杀——!”
震耳欲聋的喊杀声与兵刃破空声混合着,如同狂澜轰击而至!
然而——
下一瞬间!
异变陡生!
就在叛军潮水最前端、那些挥舞着沾满泥泞和干涸血浆战刀的步卒、以及崔乾佑马蹄踏入琉璃井边缘的瞬间,一股极其柔韧、如同温润水流般的**阻力**凭空而生!不,不仅仅是阻力,更像是闯入了一个截然不同的世界规则之中!
嗡——
一声极轻微的、仿佛来自星空最深处的嗡鸣,在李玄全力运转心念的瞬间,从那口深不见底的琉璃古井深处透出,继而以他和沐青璃所立之处为绝对核心,迅速扩散至方圆数十丈!
那层守护着幸存者的、原本只是薄薄晕染在空气和地面上的淡薄星辉,骤然“活”了过来!
无数肉眼可见、细如牛毛却璀璨纯净的星光丝线,从虚空中、从大地深处、特别是从那口琉璃古井内部汩汩流淌而出,如同拥有了智慧的生命之脉,瞬间交织、融合、构建!它们并非简单地形成一个弧形的防御罩壁,而是彻底**融入**了这片饱经创伤的土地!融入每一寸被星磁之力安抚过的泥土缝隙!融入断壁残垣的冰冷石块里!融入幸存者惊恐却依然跳动的血脉深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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