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元灯会的余温尚未散尽,"百草轩"店内依旧人流如织。然而,林薇薇的心境却比任何时候都要凝重。周全带来的关于悦来居暗中调查她出身来历的消息,如同一块巨石投入心湖,激起了惊涛骇浪。这已不再是商业竞争,而是直指她性命攸关的根基!流放罪臣之女的身份,一旦曝光,眼前的一切繁华都将如梦幻泡影,瞬间崩塌。
恐惧如冰凉的蛇,缠绕上心头。但她深知,此刻绝不能慌乱。必须冷静,必须尽快想出应对之策。周全的建议——向通判府或文画家求助——在脑中盘旋,但旋即被她否定。通判府关系微妙,难以把握分寸;文画家清高,卷入此等俗务恐生反感。将希望完全寄托于他人,风险太大。
必须双管齐下:一方面,要更快地提升自身价值,让潜在的庇护者觉得"保她"利大于弊;另一方面,要准备好一套滴水不漏的"身世说辞",主动引导舆论,将危险化解于无形。
恰在此时,积善堂徐府的邀约,成了打破僵局的第一个契机。这不仅是单纯的生意,更是向州府商界展示实力、拓展人脉的绝佳机会。若能赢得徐家的认可,无疑能为她增添一枚重要的筹码。
三日后下午,林薇薇仔细梳洗,换上一身干净得体的月白细布衣裙,发髻挽得一丝不苟,带着精心准备的几样样品和构思好的方案,准时来到城西徐府。
徐府虽不及通判府威严,却也是高墙大院,气象不凡。秦管事早已候在门房,见她到来,客气地引她入内。穿过几进院落,来到一处布置雅致、暖阁生春的厅堂。徐夫人约莫五十上下年纪,身着绛紫色绸缎袄裙,面容慈和,眼神却透着商贾人家特有的精明。她见到林薇薇,含笑示意她坐下,目光在她身上打量了一番,温言道:"林掌柜年纪轻轻,便有此等手艺与心思,灯会上那'紫气东来糕',我家小孙女甚是喜爱,连我这老婆子吃了也觉得脾胃舒坦。"
林薇薇起身微微一福,恭谨应答:"夫人谬赞了。晚辈不过是依着古法,略加调整,能合夫人口味,是晚辈的荣幸。"
寒暄过后,徐夫人便切入正题,细说起自己近年来的困扰:春秋易犯咳喘,冬日手脚冰凉,夏日又食欲不振,请过不少大夫,汤药吃了不少,总觉是药三分毒,难以持久。
林薇薇凝神静听,不时询问细节,如咳喘发作的时辰、痰液性状,畏寒的程度,平日饮食偏好等。她问得细致专业,却绝不逾越,始终围绕饮食调理。问诊完毕,她沉吟片刻,方缓缓道:"夫人之症,依晚辈浅见,乃年轻时不慎感寒,邪气潜伏,加之年岁增长,脾胃运化之力稍弱,导致肺脾两虚,卫外不固。调理之道,急不得,需缓缓图之,重在健脾益肺,温养气血。"
她取出准备好的几样样品:一罐用蜂蜜炼制的"杏仁川贝膏",适合平素润肺止咳;一包配好的"芡实茯苓粥"料,强调健脾固摄;还有一小瓶她用当归、黄芪、生姜等泡制的"温经活络酒",建议每晚睡前取少量搓热手心脚心。同时,她提出了详细的饮食建议,包括不同季节宜食的粥品、汤羹,以及需要忌口的食物。
整个过程中,林薇薇言辞恳切,分析在理,方案具体可行,既展现了专业素养,又处处体现为对方着想的态度。她特别强调:"夫人,此皆为食养辅助,旨在改善体质,减少发病。日常汤药,万不可停,需遵医嘱。晚辈所能做的,是让夫人平日吃得更舒心些,身体底子打好了,自然少生病。"
徐夫人听得频频点头,脸上露出满意的神色。她久病成医,也能听出林薇薇所言非虚,尤其是那份不贪功、不越界的谨慎,深得她心。"林掌柜思虑周全,所言甚合我意。那便依掌柜之言,先试试这食养之法。"
当下,徐夫人便定下了长期的调理药膳供应,并支付了丰厚的定金。秦管事送林薇薇出府时,态度比来时更加恭敬,低声道:"林掌柜,夫人对您很是满意。日后府上若有什么宴请,或需定制些特别的药膳礼品,少不得还要麻烦您。"
首战告捷! 走出徐府,冬日午后的阳光照在身上,林薇薇却感觉后背已被冷汗微微浸湿。与这些高门大户打交道,看似平和,实则每一步都如履薄冰。但这一次的成功,无疑为她注入了一剂强心针。徐家的认可,是一张分量不轻的护身符。
然而,出身危机的阴影并未散去。回到店中,夜深人静时,她开始反复推敲"身世说辞"。绝不能完全虚构,经不起查证;但真相又绝不能暴露。苦思冥想后,她决定采取"模糊焦点,部分真实,引导同情"的策略。
她可以承认自己来自北方,因家乡遭了灾荒(部分真实,流放途中确实经历艰难),亲人离散(父母已故是实),独自流落至此。至于父亲的具体身份,可模糊处理为"读过几年书的乡间塾师"(与其真实出身有相似之处,但层次低得多,不易引起联想),因故早逝。自己略通文墨和草药知识,皆源于父亲启蒙和母亲(柳氏)的教导。将流放的经历,转化为乱世中孤女艰难求生的故事,重点突出其坚韧不拔、自强不息的精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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