许湘云愣了一下,心底掠过一丝被人精准评估甚至“调查”的不快,但随即又被一种微妙的、被专业认可的触动所取代。她没想到李沛然会注意到她那些“不务正业”的爱好和经历。她看着那堆堪称灾难的资料山,又看看李沛然眼中毫不掩饰的、对论文质量的执着甚至狂热,理智告诉她应该拒绝,这绝对是份耗时耗力的苦差事。可舌尖残留的热干面香气,以及那份被专业需求所“看见”的奇异感觉,让她到嘴边的拒绝拐了个弯。
“就凭一碗热干面?”她故意拖长了调子,指了指空餐盒,眼神里带着审视,“李大才子,你这算盘打得也太精了吧?剥削廉价劳动力?”
“当然不止。”李沛然似乎早有准备,毫不犹豫地抛出了真正的诱饵,“作为回报——或者说,作为我们这次‘学术合作’的实地考察部分——这周末,我请你实地走一趟黄鹤楼。不是走马观花,是带着问题去,沿着可能的李白足迹,看看那些诗里提到的、或者可能隐含的地点。”他的眼神亮了起来,带着一种近乎蛊惑的专注,“站在千年前他可能站过的位置,看相似的江流天际,或许……能触摸到一点他当时的心绪?纸上得来终觉浅,这道理你比我懂。”
黄鹤楼。
这三个字像一颗投入心湖的石子,瞬间在许湘云心底漾开层层涟漪。那座矗立在蛇山之巅、俯瞰长江千年的名楼,对于痴迷楚文化的她,有着难以言喻的吸引力。课本里的描述、图片上的飞檐,哪里比得上亲身登临?更遑论是以一种近乎“考据”和“朝圣”的心态,去追寻诗仙的足迹?这个提议精准地击中了她的软肋。
她沉默了几秒,目光扫过石凳上那堆资料山,又落回李沛然脸上。他此刻的神情没有半分玩笑,只有纯粹的、对探究真相的渴望。这份专注,意外地消解了她心中最后那点抵触。
“成交。”许湘云干脆利落地伸出手,“资料给我。不过,”她话锋一转,带着点狡黠,“热干面得管够,而且,周末黄鹤楼的门票、讲解器、还有中午饭,全算你的!”
李沛然眼中闪过一丝“果然如此”的了然,随即干脆地握住了她的手:“一言为定。”
接下来的两天,成了许湘云大学生涯里最奇特也最“充实”的时光之一。她和李沛然的“临时学术据点”迅速转移到了图书馆三楼一个僻静的、堆满古籍检索工具书的角落。两张拼在一起的长桌很快被李沛然带来的资料山彻底淹没。
合作伊始,空气中就弥漫着无形的硝烟。李沛然的思路天马行空,资料搜集能力堪称恐怖,但整理归纳却是一团乱麻,常常是刚找到一条关于李白某次行船路线的珍贵记载,转眼就被他塞进一堆论述盛唐饮酒风尚的论文里,消失得无影无踪。许湘云则像一台高效精准的归档机器,带着近乎强迫症般的条理,强行在李沛然的学术风暴中心开辟出一块秩序之地。
“李沛然!这页《元和郡县图志》里江夏城水门的标注,你夹在《论李白游仙诗中的道教意象》第三章第五节后面是什么意思?”许湘云捏着一张泛黄的复印件,额角隐隐跳动,“它们有关系吗?有吗?”
“怎么没关系?”李沛然头也不抬,正飞快地在一张白纸上画着某种路线草图,笔尖沙沙作响,“李白从巴陵过来,很可能走水路入江夏,水门是他进城的第一道风景!这直接影响他对这座城的‘初印象’,进而可能关联到他后来在黄鹤楼上的心境!心境!懂不懂?诗是心画!”他振振有词,手指在虚空中用力点了点。
许湘云被这套强大的“关联逻辑”噎得翻了个白眼,没好气地把那页地图复印件重重拍在刚刚分好类的“地理沿革及城市风貌”区域:“行,李大诗人,您这发散思维,不去写意识流小说真是屈才了!”她拿起另一份字迹潦草的手写笔记,“那这个呢?你写的‘疑似开元二十一年秋,李于江夏遇故友元参军,席间或谈及崔颢新诗’……证据呢?就凭你在这句后面打了个问号?”
“《李太白全集》里那首《江夏赠韦南陵冰》你仔细读了没?”李沛然终于抬起头,眼神锐利,“里面那句‘君为张掖近酒泉,我窜三巴九千里’,明显是遭贬遇赦后的口吻!时间线对得上!而且韦冰和元演交好,元演当时就在附近!这线索还不够明显?”他语速极快,带着不容置疑的自信,“直觉!研究有时需要大胆假设!”
“假设也需要小心求证!”许湘云毫不退让,抽出一本厚厚的《唐才子传校笺》,“啪”地翻开到某一页,“你看清楚,元演(元参军)任地方官的行迹,按这里的考证,开元二十一年他应该还在更西边!你的时间轴得调!”她把书推到他面前,指尖点在密密麻麻的注释上。
两人目光在空中激烈交锋,如同两位将军在争夺学术阵地的制高点。周围的空气仿佛都因他们的争论而升温。偶尔有路过的同学被这角落的“学术风暴”吸引,投来好奇又敬畏的目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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