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章《 方言救命》
刺骨的寒意沿着脊椎一路爬升,许湘云只觉得全身血液都涌到了头顶,又在瞬间褪得干干净净。四周围上来的目光像无数细针,扎在她和沛然身上。那包子铺老板脸上的横肉拧成一团,油腻的手指几乎戳到沛然鼻尖,嘴里喷出的唾沫星子带着刚出炉包子的面香和一股令人作呕的怒气:
“拿这鬼画符的破纸糊弄谁?!想白食?没门儿!”
人群的议论嗡嗡作响,汇成一片令人窒息的噪音之墙。几张印着伟人头像的红色钞票散落在沾满尘土的地面,像几片突兀的、来自异世界的落叶,引来更多好奇又警惕的指点。沛然攥紧的拳头在身侧微微发抖,指节捏得发白,他张了张嘴,喉咙却像被砂纸堵住,发不出任何能让他们理解的音节。绝望如同冰冷的江水,正一寸寸漫过口鼻。
就在那老板蒲扇般的大手即将揪住沛然衣襟的刹那——
“热——干——面——!芝麻酱香喷喷咧——!七里八里莫着急,过早吃了好力气——!”
一道粗犷、响亮、带着奇异韵律的吆喝声,如同炸雷般猛地撕开了这片令人窒息的喧哗!这声音突兀得如同平地惊雷,却又带着一种说不出的熟悉腔调,狠狠撞进许湘云的耳膜。她猛地扭头,看向声音来源。
是李沛然!
他竟挺直了刚才微微佝偻的脊背,脖子上的青筋因为用力而凸起,脸膛憋得通红,用一种近乎嘶吼的音量,模仿着某种特定的节奏和方言尾音,把一句现代武汉街头巷尾最寻常不过的吆喝,硬生生塞进了这千年之前的盛唐街市!
空气仿佛凝固了一瞬。包子铺老板的手停在半空,脸上横肉僵住,眼神里充满了惊疑不定的困惑。围观众人也面面相觑,嗡嗡的议论声奇异地低了下去,无数道目光聚焦在这个突然“发疯”、喊出古怪调调的外乡年轻人身上。
“你…你鬼嚎些么事?”老板的声音带着迟疑,那层凶悍的伪装裂开了一道缝隙。
沛然的心脏在胸腔里擂鼓,他知道自己赌对了皮毛!这腔调,这节奏,是武汉话的根!他深吸一口气,压下喉咙的干涩和狂跳的心,强迫自己脸上挤出一个混杂着讨好和无奈的笑容,声音放低了些,却依旧带着那股子刻意模仿的汉腔汉韵:“老板,老板,莫发火撒!真是外地来的,盘缠用光了,饿得心慌,搞错了搞错了!您家行行好……”
他笨拙地拱着手,眼神急切地扫过四周一张张写满陌生与隔阂的脸。就在这时,一个苍老却带着一丝奇异共鸣的声音,从人群外围试探着响起:
“后生伢?你…刚才是么样吆喝的?再…再吆一嗓子听听?”
人群像被无形的力量分开一条窄缝。一个老汉走了出来。他背着一个巨大的、几乎压弯他脊梁的竹编背篓,里面插满各式各样的竹篾器物——精巧的提篮、圆圆的簸箕、细密的竹筛。他穿着洗得发白、打着补丁的靛蓝粗布短褐,裤腿高高挽起,露出枯瘦却布满结实筋络的小腿和一双沾满泥巴的草鞋。岁月在他黝黑的脸上刻下纵横交错的深沟,一双眼却不像旁人那样充满纯粹的怀疑或猎奇,反而闪烁着一种浑浊而专注的光,紧紧盯着沛然。
沛然像抓住了最后的浮木,所有的力气都灌注在喉咙里,再次嘶声喊出,比刚才更加用力地抓住那点熟悉的韵律:“热干面——!芝麻酱香喷喷咧——!”
老汉布满老茧的手猛地一拍大腿,发出“啪”的一声脆响,脸上皱纹堆叠,竟咧开嘴,露出稀疏发黄的牙齿,发出一种近乎呜咽又像是呛咳的奇特笑声:“嚯嚯!像!真像!是那个调调!黄陂?还是孝感那边的腔口?” 他浑浊的眼睛亮得惊人,仿佛在异乡突然听到了故土的童谣。
他不再理会还在发懵的包子铺老板和围观的人群,几步上前,带着一股混合着汗味、泥土味和新鲜竹篾清苦气息的风,走到沛然和许湘云面前。那双粗糙如树皮的手,竟带着一种不由分说的力道,一把将地上那几张“鬼画符”的红色钞票捡起,胡乱塞回沛然手里。另一只手则从腰间一个油腻腻的小布袋里摸索着,掏出几枚边缘磨损、带着绿锈的圆形方孔铜钱,看也不看,“啪”地一声拍在旁边的蒸笼木框上。
“两个肉包,两碗粗茶!算我的!”老汉的声音洪亮起来,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权威。他布满血丝的眼睛在沛然脸上来回逡巡,像在辨认一件失而复得的旧物。“后生仔,”他压低声音,带着浓重的、沛然只能勉强捕捉大意的口音,“你刚才那调子…从哪块学的?这‘热干面’…是个么东西?”
沛然和许湘云几乎是狼吞虎咽地咽下那两个粗糙但无比实在的肉包子,又灌下几口带着苦涩味的粗梗大叶茶,总算将腹中那火烧火燎的饥饿感暂时压了下去。老汉也不多言,只是沉默地背起他那小山似的竹编背篓,用眼神示意他们跟上。两人不敢怠慢,拖着疲惫沉重的双腿,跟在老汉身后,汇入江夏城午后渐渐稀疏的人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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