短暂的沉寂后,湘云睁开眼,目光投向窗外那轮巨大的明月,清朗的声音带着一种穿透暮色的力量,悠然响起: “洞庭秋月两相和,潭面无风镜未磨。”
起句平实却气象宏大,以“洞庭”代指眼前的东湖(取其浩渺之意),“两相和”点出月华与水色的交融,“镜未磨”的比喻更是新颖贴切,将无风时平滑如鉴的湖面刻画得如在眼前。席间已有轻微的“唔”声,是文士们本能地颔首。
湘云略作停顿,目光扫过远处月光下若隐若现的君山轮廓,以及湖面跳跃的月影波光,继续吟道: “遥望君山水翠色,白银盘里一青螺。”
此句一出,满座皆惊!将烟波浩渺中的君山比作“白银盘”(月光照耀下的广阔湖面)中托着的一枚小巧玲珑的“青螺”,视角奇特,比喻精妙绝伦,化大为小,以虚写实,将壮阔之景以如此玲珑可爱的方式呈现出来,充满奇趣与灵性。
然而,湘云的吟诵并未停止。她仿佛完全沉浸在那片月华水色与心中奔涌的诗意洪流之中,声音陡然拔高,带着一种洞穿时空的辽阔与哲思:
“湖光秋月两相和,潭面无风镜未磨。 遥望洞庭山水翠,白银盘里一青螺。 江畔何人初见月?江月何年初照人? 人生代代无穷已,江月年年望相似。 不知江月待何人,但见长江送流水……”
她一气呵成,将记忆中那首冠绝全唐的《春江花月夜》描写月色的核心段落,巧妙地“洞庭化”,并自然地嵌入她方才吟出的四句之后。当那穿透千古、叩问宇宙与人生的哲思之句——“江畔何人初见月?江月何年初照人?”——从她口中流淌而出时,整个水榭的空气仿佛都凝固了!
时间停止了流动。
举杯的,手僵在半空;拈须的,手指忘了动作;交谈的,微张着嘴,声音卡在喉咙里。只有窗外东湖的波声、风掠过芦苇的沙沙声,以及远处模糊的渔歌,成为这死寂中唯一的背景。
所有人,包括见多识广的王县丞,都像是被施了定身法。他们脸上的表情凝固在一种极度的震撼与茫然之中,眼神空洞地望向声音的来源,却又仿佛穿透了湘云,望向了窗外那轮亘古的明月,望向了时间与存在的深渊。
那几句诗,已不再是简单的景物描摹,而是裹挟着浩渺宇宙的苍茫与个体生命的短暂,如同冰冷的月光潮水,瞬间淹没了所有人的心神。一种源自生命本源的孤寂感与时空的浩瀚感攫住了每一个人,让人头皮发麻,背脊生寒。
沛然的心跳也漏了一拍。他死死盯着湘云,内心狂吼:“你疯了!这玩得太大了!” 背《蜀道难》的句子还可以推给“偶遇的狂士”,可这直接搬出张若虚《春江花月夜》的核心灵魂拷问,这震撼力何止是惊雷,简直是毁灭性的精神风暴!这要怎么圆?
“啪嗒。”
一声轻响打破了这令人窒息的死寂。 是县丞王大人手中的象牙箸掉在了精致的瓷碟上。清脆的撞击声如同一个信号,瞬间惊醒了满座魂游天外的宾客。
紧接着,如同积蓄已久的洪水冲垮了堤坝,巨大的声浪轰然爆发!
“好!!!”
一个须发皆白的老儒生猛地一拍案几,激动得胡须都在颤抖,老泪纵横,声音嘶哑:“此问……此问直抵苍穹,洞穿千古!老夫……老夫半生皓首穷经,今日方知何为诗魂!”
“绝唱!此乃天授之句!”
“‘江畔何人初见月?江月何年初照人?’……神乎其神!仙乎其仙!此等胸襟气魄,非人力可为!”
“许小娘子真乃谪仙人也!受我一拜!” 竟真有激动的年轻士子起身,朝着湘云的方向深深作揖。
赞誉之声如同海啸般席卷了整个水榭,几乎要将屋顶掀翻。所有的目光都聚焦在湘云身上,充满了狂热、崇拜和不可思议。沛然之前的“仙缘”带来的震撼,此刻在湘云这直叩宇宙本源的哲思诗句面前,竟显得有些失色了。
王县丞也离席而起,脸上再无半分矜持,只剩下纯粹的激动与欣赏。他快步走到湘云面前,连声道:“好!好!好一个‘江月年年望相似’!许小娘子此诗,意境之高远,思虑之深邃,冠绝今夕!便是李太白在此,怕也要击节赞叹,道一声‘眼前有景道不得’了!”
他最后一句话,竟无意中点出了未来李白在黄鹤楼面对崔颢诗作时的着名典故。沛然听得心头一跳,看向湘云,发现她也正看过来,两人眼中都闪过一丝微妙的心照不宣。
就在这赞誉的顶峰,席间一位一直沉默寡言、气质清雅的年轻文士突然离席。他约莫二十出头,身着月白襕衫,面容俊朗,眼神清澈明亮,正是江夏城中有名的才子,出身书香门第的沈清砚。
他径直走到湘云面前,无视了周围投来的或惊讶或探究的目光,双手捧着一方砚台,姿态恭敬而不失风骨。
“许小娘子诗才天授,清砚平生仅见。” 他的声音温润如玉,清晰地盖过了周围的喧哗,“此方‘洞庭秋月’砚,乃家传之物,石质温润细腻,呵气成墨。其天然纹理,恰似洞庭烟波,月影朦胧。此物……唯有小娘子方才那等揽月入怀、叩问天地的诗情方配得上。清砚不才,愿以此砚相赠,聊表倾慕诗才之心,万勿推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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