钱袋彻底空了。
李沛然将那个原本绣着精致云纹,如今却干瘪得如同秋日落叶的锦囊倒提起来,用力抖了抖,除了几粒灰尘,再无他物。一种前所未有的沉重感压上他的心头,比背诵再多艰涩古文还要沉。他与许湘云面面相觑,从彼此眼中看到了相同的焦虑——他们在这开元盛世的江夏城,陷入了最原始、也最致命的困境:身无分文。
昨日初临此地的兴奋与震撼,已被生存的冰冷现实冲刷得七零八落。那些巍峨的城墙、喧嚣的市井、精美的衣冠,此刻在他们眼中,都蒙上了一层隔膜,提醒着他们仍是与此地格格不入的“外来者”。客栈老板那看似和气、实则精明的目光,已然在催促下一日的房费了。
“得想办法换点钱。”李沛然的声音有些干涩,他从贴身行囊里,小心翼翼地取出几枚他们从现代带来的“宝物”——一枚小巧的不锈钢镜、一支剩下半管的按动式中性笔、还有一小半包着铝箔的消炎药。这些在千年后寻常无比的物件,在此刻的烛光下,闪烁着奇异而冰冷的光泽。
“能行吗?”许湘云蹙着眉,语气里满是 uncertainty(不确定),“这些东西太扎眼了,会不会惹来麻烦?”
“顾不了那么多了。总不能真去乞讨。”李沛然深吸一口气,将东西揣入怀中,“我去集市试试。你……小心些。”
江夏的早市已然人声鼎沸,担着鲜蔬鱼虾的农人、吆喝着各式杂货的小贩、牵着驮马的行商,构成了一幅活色生香的盛世浮世绘。李沛然穿行其间,却感觉自己像一滴油融不进水中。周遭的言语是带着浓重地方口音的唐语,快且俚俗,他必须全神贯注,连蒙带猜,才能听懂五六分。
他找到一个看似面善的杂货摊主,先是小心翼翼地用这两天勉强学来的半生不熟的官话问了好,然后才掏出那枚不锈钢小镜。
“郎君看看此物?”他尽量让自己的语气显得自然。
那摊主接过,初时不解,待无意间照见自己清晰无比的眉眼时,吓得“嚯”了一声,手一抖,镜子差点掉落。他左右翻看,对着光瞧了又瞧,脸上先是惊奇,随即转为浓浓的警惕。
“此乃何物?非铜非铁,竟如此明亮……可是宫中流出的‘宝鉴’?”他压低了声音,眼神狐疑地上下打量着李沛然,仿佛在看一个销赃的贼人,“某可不敢收,惹不起官司!”
李沛然连忙解释:“非也非也,此乃……乃海外番邦之物,材质特殊些罢了。”他试图比划,却越描越黑。那摊主不由分说地将镜子塞回他手里,连连摆手,仿佛那是个烫手的山芋,再也不肯多看他一眼。
接连又问了几家,反应大同小异。有人视为奇技淫巧,不屑一顾;有人疑为贼赃,避之唯恐不及;更有人试图用几文开元通宝就将他打发了。那支中性笔更是被视作“奇形怪状的木棍”,无人能理解其价值。现实的铜墙铁壁,比他读过的任何史书都更冰冷坚硬。他所熟悉的那个价值体系,在这里彻底失灵。一股巨大的无力感攫住了他,怀揣“未来”的珍宝,却换不来一顿果腹的饭食。
日头渐高,腹中饥馑更甚。李沛然颓丧地蹲在街角,望着眼前川流不息的人群,第一次对“穿越”这件事产生了深深的怀疑。寻找诗仙的宏大梦想,在最基本的生存需求面前,显得如此遥远而可笑。
就在他几乎要放弃之时,一阵悠扬的琴声和着清雅的茶香,随风飘入他的耳鼻。他抬头望去,只见斜前方有一间不甚起眼的茶馆,门面古朴,匾额上写着“清音阁”三字。与其他喧嚣的店铺不同,这里似乎自成一格,透着几分闲适与风雅。
鬼使神差地,他站起身,走了进去。
店内客人不多,三三两两,多是些布衣文士模样的人,低声谈笑,或静听屏风后一位老者的琴音。掌柜是一位须发皆白、精神矍铄的老者,正坐在柜台后慢条斯理地拨着算盘,见他进来,抬眼和气地笑了笑,并未因他略显狼狈的衣着而有丝毫怠慢。
“郎君请坐,用些什么茶?”
李沛然囊中羞涩,脸上一热,硬着头皮走上前,低声道:“老丈,小子……小子并非来吃茶,是想……是想请教一事。”他顿了顿,实在无法再次拿出那些“宝贝”遭人白眼,情急之下,忽然福至心灵。他想起昨日在码头听几个文人争论当下诗风,便斟酌着开口,试图投其所好:
“小子初至宝地,听闻江夏文风鼎盛,心向往之。只是……只是近日偶读些诗作,觉其中多有堆砌辞藻、徒具形骸者,少了些……少了些建安风骨般的清刚之气,乃至前朝子昂公(陈子昂)倡导的‘汉魏风骨’,亦渐式微,实为可惜。不知老丈于此地文人风尚,有何见解?”
这番话,是他结合文学史知识和的所见所闻,小心翼翼抛出的试探。他紧紧盯着老者的反应。
那老掌柜闻言,拨算盘的手顿时停住了。他再次抬起头,这次目光中少了些客套,多了几分真正的惊讶和审视。他上下细细打量了李沛然一番,眼中精光一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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