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幕初降,江夏城东南隅的“文华苑”却灯火通明,人声鼎沸。李沛然手持一张素雅却分量不轻的请柬,立于门前,掌心微微沁出汗水。这并非普通的文人聚会,而是由江夏刺史远房侄孙、素有“江夏小诗魁”之称的郑元朗所设的私宴。请柬是茶楼张翁多方周旋才为他求来的,语重心长地叮嘱:“李小友,此乃捷径,亦是险途。郑公子眼界极高,若能得他青眼,寻李翰林之事或可事半功倍;若是不慎触怒……唉,你好自为之。”
李沛然深吸一口气,空气中弥漫着檀香、墨香与酒香,交织成一张无形的网,而他,这个来自千年后的异数,正要闯入这盛唐文华的核心地带。
园内曲水流觞,亭台错落。文士们宽袍博带,或倚栏高谈,或挥毫泼墨,侍女如穿花蝴蝶般奉上酒水点心。李沛然一身半新不旧的青衫,在其中显得格格不入。他依着张翁的指点,寻了一处不显眼的角落坐下,默默观察。
很快,他便注意到了众星捧月般的郑元朗。约莫二十七八年纪,面容俊朗,眉眼间带着几分矜持与傲气,正与几位年长文士讨论着近日传抄的诗作。
“诸公且看,这‘气蒸云梦泽,波撼岳阳城’,气象何其雄浑!孟山人之作,果然非同凡响。”郑元朗朗声道,引来一片附和。
李沛然心中默然,孟浩然此诗确是千古名句,但在他的时代,早已是教科书级别的存在。此刻亲耳听闻时人品评,别有一番滋味。
这时,一个略显尖锐的声音响起:“听闻今日有位李沛然李兄在场,据张翁所言,于诗词一道见解独到,何不请来一叙,让我等也聆听高论?”
说话者正是崔明远。他摇着折扇,嘴角噙着一丝不怀好意的笑,目光精准地锁定了李沛然所在的角落。瞬间,不少好奇、审视,甚至略带轻蔑的目光投射过来。
郑元朗也抬眼望来,眼神平静无波:“哦?既有高贤,请上前一叙。”
李沛然心知躲不过,只得整了整衣袍,从容上前,执礼道:“郑公子,诸位先生谬赞了。在下李沛然,粗通文墨,不敢当‘高论’二字,特来聆听诸位雅音,以长见识。”
崔明远却不依不饶:“李兄何必过谦?日前在张翁茶楼,兄台点评前人诗作,可谓一针见血,字字珠玑。今日恰逢其会,不若也点评一二当下诗坛,或……现场赋诗一首,让我等开开眼界?”他刻意加重了“现场赋诗”四字,显然是想让李沛然这个看似无甚根底的人当场出丑。
场间静了下来。所有人都看得出,这是崔明远的刁难。一个名不见经传的外来人,在江夏顶尖的文人私宴上被要求点评当下诗坛甚至即兴创作,无异于架在火上烤。
李沛然心中念头飞转。作诗?他脑海中的唐诗宋词浩如烟海,但贸然抛出任何一首,都可能引发无法预料的后果。点评,或许是更好的切入点,但需极其谨慎。
他沉吟片刻,抬眼迎上郑元朗探究的目光,不卑不亢道:“赋诗需要灵感和心境,强求恐难出佳作。至于点评当下诗坛……在下人微言轻,岂敢妄议?不过,既然崔兄提及,在下倒是于品鉴之道,有些许不同视角,愿与诸位探讨。”
他微微一顿,成功吸引了所有人的注意力:“譬如,诸位皆赞孟山人‘气蒸云梦泽’之句雄浑,此乃公论。然在下以为,此诗更妙处,在于‘端居耻圣明’一句。前联极写洞庭之壮阔,后联陡然收束,归于自身,于磅礴气象中透出怀才不遇的淡淡怅惘,一放一收,张力自成。读诗,有时不仅要看诗人写了何等壮阔之景,更要体味其景中蕴含的何等幽微之情。”
此言一出,众人皆露思索之色。郑元朗眼中闪过一丝讶异,微微颔首。这种侧重于情感内核与结构张力的分析角度,在当下更重直观感受和辞藻品评的风气中,确实新颖。
李沛然见初步反应尚可,心下一横,决定再进一步,抛出那个深思熟虑过的“诱饵”。他话锋一转,声音清朗:“故而,在下私以为,品诗如品人。当今诗坛,群星璀璨,然能当得起‘以气驭文,神思飞扬,如谪仙临世’者,或许……唯蜀中李太白一人而已。”
“李太白?” 座中有人疑惑,“可是那位‘笑入胡姬酒肆中’的狂生?”
“正是。”李沛然肯定道,同时仔细观察着郑元朗的表情,“其诗如天河倒泻,奔流不息,又如白云卷舒,妙手天成。诸如‘天生我材必有用,千金散尽还复来’之豪迈,‘仰天大笑出门去,我辈岂是蓬蒿人’之不羁,岂是寻常格局所能囿?”
他刻意吟出几句李白尚未广泛流传,但可能已在特定圈子内小范围知晓,或即将作出的诗句,以此增加自身话语的分量。
果然,郑元朗原本平静的脸上终于出现了明显的波动。他身体微微前倾,目光锐利地看向李沛然:“李兄竟也知李太白?还如此推崇?你从何处听得这些诗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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