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后一问,声音不高,却如惊雷炸响在我耳边。他感觉到了!诗仙的直觉敏锐得可怕!他察觉到我诗中的“时代错位感”,察觉到了那不属于这个年龄、甚至不完全属于这个时代的灵魂印记。
冷汗瞬间浸湿了我的后背。我能怎么说?直言我从未来?那会被当作妖言惑众的疯子。狡辩?在李白面前,任何虚伪都可能弄巧成拙。
电光石火间,我做出了决定——半真半假,引导他的想象。
我迎着他审视的目光,努力保持镇定,脸上甚至挤出一丝恰到好处的苦涩与迷茫:“先生明鉴。晚辈……并无师承。若硬要说有,便是梦中常历一些光怪陆离之景,见一些匪夷所思之象,闻一些……破碎支离之句。昨日所言,今日所诗,或许皆源自彼处。晚辈亦不知其所以然,只觉胸中块垒,不吐不快。至于从何而来……天地一逆旅,我亦是行人罢了。”
我将一切推给“梦境”与“天赋”,这是古代解释非常之事最常用的借口。同时,我用他可能尚未创作、但绝对能理解的“天地一逆旅”(化用自李白后期诗句“天地者,万物之逆旅也”)来回应,既是暗示,也是拉近。
果然,李白闻言,瞳孔微缩。他并未完全相信,但“梦境”、“天赋”之说,对他这样本就相信神仙精怪、一生充满传奇色彩的诗人来说,并非完全不可接受。他更关注的,似乎是我话语中透露出的那种“疏离感”和“宿慧感”。
他沉默良久,身上的压迫感渐渐散去,取而代之的是一种混合了惊奇、怜悯与愈发浓厚兴趣的复杂神色。他猛地将杯中残酒饮尽,哈哈大笑起来,笑声惊起了檐下栖息的几只灰鸽。
“好一个‘天地一逆旅’!好一个‘梦中得来’!妙极!”他重重一拍桌面,震得酒壶摇晃,“李太白一生不信邪,偏生你这小友,邪门得紧,却也……有趣得紧!”
他不再追问我的来历,这让我暗暗松了口气。但他接下来的举动,却让我刚放下的心又提了起来。
“不管你是梦中得道,还是天生智慧,你这诗才,假不了。”李白目光灼灼,“不过,诗之一道,非独坐书斋可成。需得行万里路,历万千事,饮万千酒!”
他站起身,袍袖随风鼓荡,指向楼下滚滚长江:“我这便要离开江夏,买舟东下,再探荆楚形胜,寻访故友遗迹。小友,你可愿同行?”
我心脏狂跳。这是正式发出邀请了!距离拜师的目标,近了一大步!
然而,没等我激动地应下,李白话锋一转,嘴角勾起一抹近乎顽劣的笑意:“先别急着答应。我这人,脾气不好,嗜酒如命,兴之所至,可能半夜拉你起来看山看水,囊中羞涩时,还得靠你典当衣物换酒钱。而且,”他意味深长地看着我,“我这对‘梦中诗句’的瘾头,可是刚被你勾起来,这一路上,少不得要多多请教了。”
这哪是邀请,这分明是提前宣告了一份“不平等条约”。他不仅要一个旅伴,更像是对我这个“谜题”产生了极大的研究欲,要放在身边慢慢“解剖”。
但,这有何惧?
我压下翻腾的心绪,郑重躬身一礼:“固所愿也,不敢请耳。能随先生左右,聆听教诲,观览山河,是晚辈莫大的荣幸。至于酒资……晚辈尽力便是。”最后一句,带上了几分年轻人应有的窘迫与赤诚。
李白满意地大笑,伸手将我扶起:“那就说定了!明日辰时,鹦鹉洲头,我等你。过期不候!”他顿了顿,像是忽然想起什么,凑近了些,压低声音,那好奇的神色几乎像个孩童,“对了,昨夜你吟那‘与尔同销万古愁’之句,气象雄浑,后续可还有?或者……你那梦中,可还有类似这般,能吓死人的句子?”
他看着我的眼神,充满了毫不掩饰的期待,仿佛在打量一座移动的、未发掘的诗歌宝藏。
就在他这半是玩笑、半是认真的追问中,悄然落下。我该如何应对他这源源不断的、对“未来诗句”的索求?跟随这样一位敏锐、不羁又充满探索欲的诗仙踏上旅程,是机遇,更是无尽的挑战。我那点来自未来的“库存”,能支撑多久?而在这漫长的旅途中,我除了“偷师”,又能真正为他,为这个时代,留下些什么?
江风更急了,吹得楼角铜铃叮咚作响,仿佛在催促着一段未知旅程的开启。
喜欢黄鹤楼情缘请大家收藏:(m.2yq.org)黄鹤楼情缘爱言情更新速度全网最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