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章 诗仙搁笔处,一语惊长风
夕阳熔金,将浩浩长江染成了一条流淌的鎏金缎带。黄鹤楼翼然矶头,飞檐斗拱在暮色中勾勒出苍劲的剪影。楼顶观景台上,人群熙攘,却都在一处壁壁前不约而同地静默、驻足,形成了一片奇异的真空地带。
真空的中心,一位白衣男子负手而立,身姿挺拔如孤松临风。他并未看周遭的人群,只是凝望着墙壁上那一片空白,以及旁边另一处墨迹淋漓的题诗。风拂动他微敞的衣襟,带着几分落拓不羁,但那紧锁的眉头和深邃眼眸中闪烁的复杂光晕——是激赏,是叹服,更有一丝难以捕捉的……不甘。
李十二,太白居士。
而他目光所及之壁上,那首让往来骚客尽数折腰的诗篇,正是崔颢的《黄鹤楼》。
“昔人已乘黄鹤去,此地空余黄鹤楼……”
人群中,一个穿着略显古怪、与现代服饰经过巧妙改制的青年,心中默念着这早已刻入民族血脉的诗句。陈远,这位来自千年后的穿越者,心脏在胸腔里擂鼓。他来了,他终于亲眼见到了这历史性的一幕——“李白搁笔”!
历史的画卷在他眼前徐徐展开,如此真实,如此震撼。他知道,这是命运,或者说,是他这场荒谬穿越中唯一清晰的坐标。他必须抓住这个机会,哪怕只是在那片名为“诗仙”的星空中,留下一丝微光。
人群在低声议论,多是惋惜,惋惜诗仙未能在此留下墨宝。陈远深吸一口气,压下翻腾的心绪,挤过人群,在离李白数步之遥处停下,用一种不大不小、恰好能让对方听见的声音,仿佛自言自语,又似点评:
“严沧浪曾言,‘唐人七言律诗,当以崔颢《黄鹤楼》为第一’。此诗气象苍莽,吞吐大荒,格律似拙而意韵天成,确是人力难及。也难怪……”
他刻意顿住,目光似无意地扫过李白那沉默的背影。
李白身形微不可察地一顿,缓缓转过身。他的目光如电,带着三分醉意七分清醒,落在陈远身上,带着审视,也带着一丝被打扰的不悦。“哦?严沧浪?某游历天下,识人无数,倒未曾听闻此公名号。少年人,听你口气,对诗词颇有见解?”
那声音清越,带着蜀地特有的腔调,却又有一股睥睨之气。
陈远心头一紧,暗道不好,说顺嘴了,严羽是宋朝人!他面上却强自镇定,拱手一礼,不卑不亢:“小子陈远,山野之人,偶读杂书,信口胡言,让居士见笑了。严先生乃隐逸之士,名讳不显于当世。只是小子以为,崔司勋此诗虽好,却未必是律诗绝顶,更非诗道之终点。”
此言一出,不仅李白眼中精光一闪,连周围竖着耳朵听的文士们也发出一片低低的哗然。崔颢此诗在此地已被奉为神作,这不知天高地厚的小子,竟敢口出狂言?
“非是终点?”李白嘴角勾起一抹似笑非笑的弧度,那弧度里带着挑战,“少年人,口气不小。你且说说,何为终点?莫非你心中另有高作,能压过这‘昔人已乘黄鹤去’?”
压力如山般袭来。陈远知道,寻常诗句绝难打动眼前这位谪仙。他必须出奇,必须用那来自时间彼岸的、沉淀了千年智慧与美学的结晶,来撬开这扇紧闭的门。
陈远没有直接回答,反而抬手指向窗外奔流不息的大江,以及那天际最后一抹瑰丽的霞光。“居士请看,崔诗怀古,空余楼台,白云千载,烟波江上愁。此愁浩荡,是时间之愁,是逝去之愁。然,诗道岂止于愁?天地之壮阔,生命之豪迈,宇宙之无穷,岂是‘愁’字可以尽括?”
他停顿了一下,感受着李白目光中的审视意味更浓,继续道:“譬如这长江,崔司勋见之是‘烟波江上使人愁’,而在小子看来,它亦可‘黄河之水天上来,奔流到海不复回’!一种是不舍昼夜的流逝与怅惘,一种是沛然莫之能御的伟力与奔放!两者无分高下,皆是真性情。但后者,似乎更合居士胸中那口吞吐日月的浩然之气?”
“黄河之水天上来……”李白低声重复了一句,眼中瞬间爆发出惊人的光彩,他猛地向前一步,几乎要抓住陈远的胳膊,“好!好一个‘天上来’!好气势!此句何来?全诗为何?”
陈远心中稍定,知道第一步棋走对了。他微微一笑,却不接续《将进酒》,而是话锋再转:“此乃小子偶得之残句,不值一提。小子还想请问居士,若论及时空之浩渺,个人之微渺,除了如崔诗般直抒胸臆,是否还有别种写法?譬如……以永恒映照须臾?”
他不待李白回答,便曼声吟道:
“前不见古人,后不见来者。
念天地之悠悠,独怆然而涕下。”
陈子昂的《登幽州台歌》!这首被誉为“贯古今之痛”的绝唱,以其纯粹、孤绝、直抵宇宙本源的苍凉,瞬间席卷了整个空间。
空气仿佛凝固了。
先前议论纷纷的人群彻底安静下来,所有人都被这短短二十二个字所蕴含的磅礴力量所震慑。那是一种超越了个人际遇、直达存在本质的孤独与悲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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