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白的表情变了。之前的漫不经心与些许不悦彻底消失,取而代之的是一种极致的专注,甚至是……震撼。他死死盯着陈远,仿佛要重新认识这个年轻人。
“前不见古人,后不见来者……念天地之悠悠,独怆然而涕下……”他一遍又一遍地低声咀嚼,眼神飘忽,仿佛神游天外,与千年前的陈子昂,与这无穷的天地产生了共鸣。良久,他才长长吐出一口浊气,叹道:“此诗……非人间烟火!是何人所作?某恨不能与之同代把酒!”
“此诗作者陈子昂,亦是位奇士,惜乎年代稍远,声名不显。”陈远再次祭出“隐士”挡箭牌,同时暗暗松了口气。他知道,这两首诗,尤其是后一首,已经成功地撬动了李白心中那根最敏感的弦。
“好一个陈子昂!好一个‘天地悠悠’!”李白抚掌,再看陈远时,目光已大为不同,充满了探究与浓厚的兴趣,“陈小友,你今日可是让李某大开眼界。你所言不虚,诗道无涯,愁绪可入诗,豪情可入诗,这天地悠悠之叹,更是直指道心!崔颢之诗固然绝妙,但确非唯一,更非不可超越之路!”
他眼中的光芒越来越盛,那是遇到同道、见到新奇风景的兴奋。“某一生追求‘清水出芙蓉,天然去雕饰’,亦向往‘俱怀逸兴壮思飞,欲上青天揽明月’。今日听小友一席话,观此二诗,方知天外有天!小友,你绝非寻常山野书生。你究竟从何而来?师承何人?”
面对李白灼灼的目光,陈远知道,最危险也最关键的时刻到了。他不能透露穿越的真相,但也不能再用虚言搪塞。他迎着李白的视线,眼神诚恳而坦荡,带着一种这个时代读书人少有的直率:
“居士明鉴。小子陈远,确无显赫师承。若问从何而来……小子来自一个很远很远的地方,远到超乎居士的想象。那里的人们,也读居士的诗,读崔司勋的诗,读陈子昂的诗,读古往今来所有闪耀的诗篇。我们站在时间的另一端,回望这个时代,如同仰望星空。”
他的话语带着一种奇异的真诚和难以言喻的疏离感,让李白微微一怔。
“时间的另一端?”李白喃喃,他打量着陈远迥异的气质和言谈中不时迸发的“奇谈怪论”,眉头微蹙,似乎在消化这个难以理解的说法。
陈远趁机深深一揖:“至于今日之言,小子孟浪,实是因倾慕居士风采久矣。见居士为此诗搁笔,心有不平,更觉遗憾。诗道如天道,当包罗万象,岂能因一峰独秀而障目不见泰山?居士胸有丘壑,笔藏乾坤,他日必有名篇,超越今古,小子深信不疑。”
这番话既解释了动机,又捧得恰到好处。李白闻言,朗声大笑起来,先前的疑虑似乎被这豪情冲散了几分:“好!说得好!诗道如天道,包罗万象!李某今日受教了!什么搁笔不搁笔,皆是俗人见识!当浮一大白!”
他一把拉住陈远的手臂,力道之大,不容拒绝:“陈小友,你我相逢即是有缘。走,随某去江边寻一酒家,你我且对着这大江明月,好好论一论这诗中之‘道’!某对你那‘很远的地方’,还有你肚里那些‘残句’,可是好奇得紧呐!”
不由分说,李白拉着陈远便往楼下走去。人群自动分开一条道路,目光复杂地看着这突然出现又轻易得到了诗仙青睐的年轻人。
陈远被李白拖着走,感受着那只有力的手掌传来的温度,心中一半是初步成功的喜悦,另一半则是沉甸甸的紧迫。他知道,酒桌上的考验,才真正开始。他该如何解释自己的来历?他那点诗词储备,又能在这位真正的天才面前支撑多久?“时间的另一端”这个说法,李白是信了,还是只当作奇人异士的托词?
江风猎猎,吹动两人的衣袍。黄鹤楼在身后渐渐远去,而前方,江声月色,酒旗招展,一场关乎他能否真正叩开师门的关键对谈,即将开始。李白的兴趣已被勾起,但这兴趣的背后,是福是祸?陈远心中没有答案,只觉每一步都踏在未知的迷雾之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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