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深得像一块浸透了浓墨的绒布,将江西这处僻静的山村严密地包裹起来。月光在厚重的云层间艰难地挤出一丝惨淡的光晕,勉强勾勒出远处群山狰狞的轮廓。山村死寂,连往常聒噪的犬吠都消失无踪,只有穿过破旧窗棂的风,发出如同呜咽般的低鸣。
客栈二楼,陈文昌“唰”地一下拉开房门,脸上睡意全无,取而代之的是一种混杂着警惕和学术探究光芒的神情。他压低声音对走廊里同样惊醒的罗子建和张一斌说:“不对劲。子时三刻,阴气最盛之时,万籁俱寂本是常理,但这寂静里……带着一股腥气,还有……泥土翻动的沉闷回响。”
罗子建打了个哈欠,揉了揉惺忪的睡眼,含糊地抱怨:“文哥,能不能别这么神叨叨的?我这刚梦到跟欧阳菲菲探讨明代青花瓷的釉上彩技术呢……说不定就是哪家在半夜挖红薯?”他话虽如此,脚步却不由自主地跟着陈文昌向楼下挪动。
张一斌没说话,只是默默活动了一下手腕脚踝,眼神锐利如鹰,身体微微前倾,已然进入了临战状态。他的跆拳道本能告诉他,这寂静绝非寻常。
四人中唯一的女队员欧阳菲菲也穿戴整齐地走了出来,她手里下意识地捻着一支随身携带的、用来临摹古迹的狼毫毛笔,秀眉微蹙:“文昌的感觉可能没错。你们听……”
就在这时,一阵极其轻微,却又无比清晰的“咚咚”声,富有节奏地,一下,又一下,从村子的东头传来。那声音不像是人走路,更像是某种僵硬的重物,在一下下地砸击着地面。
“看!那边!”罗子建顺着欧阳菲菲指的方向望去,声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颤抖。
借着那微弱的月光,只见村东头的小路上,几个模糊的身影正以一种极其怪异的姿势,僵硬地、一蹦一跳地向前移动。他们的动作完全违背了人体力学,膝盖仿佛无法弯曲,每一次跳跃都显得沉重而笨拙。身影笼罩在朦胧的夜色里,看不真切面容,只能看到隐约的人形轮廓,以及那规律得令人毛骨悚然的“咚咚”声。
“我……我去!”罗子建倒吸一口凉气,睡意瞬间跑得精光,他猛地抓住陈文昌的胳膊,声音压得极低,“这……这COSPLAY团队也太敬业了吧?大半夜的还在排练?道具组这脚步声做得跟真的一样……不过这演技,也太僵硬了,差评!”
陈文昌没好气地甩开他的手,脸色凝重得能滴出水来:“COSPLAY?你见过哪个COSPLAY演员身上散发着这么浓烈的土腥气和死气?罗子建,用你的脑子想想!这是‘尸蹶’之象!古籍有载,体僵如木,行跳如蛙,声如擂鼓……我们怕是,真的遇上‘那种东西’了。”
张一斌已经一个箭步隐入了墙角的阴影中,身体紧绷,低声道:“数量不少,五个。行动模式一致,目标不明。怎么办?正面接触还是迂回观察?”
欧阳菲菲虽然脸色也有些发白,但眼神却异常专注,她紧紧握着那支毛笔,仿佛它能带来一丝安全感:“他们去的方向……好像是村尾那棵最大的老槐树。我记得白天路过时,树下好像有些不同寻常的痕迹。”
“跟上去看看。”陈文昌当机立断,“保持距离,注意隐蔽。子建,管好你的嘴,别再冒出什么COSPLAY的蠢话!”
四人借着房屋和篱笆的阴影,小心翼翼地尾随着那几只“僵尸”。越是靠近,那股混合着腐土、草药和某种难以言喻的腥膻气味就越是浓烈。罗子建这回彻底闭上了嘴,因为他清楚地看到,离他们最近的那只“僵尸”在跳跃时,脖颈以一种极其不自然的角度歪斜着,月光偶尔扫过,那露出的半侧脸庞呈现出一种毫无生气的青灰色。
村尾的老槐树树干粗壮,需数人合抱,枝叶虬结,在夜色中张牙舞爪,如同一只巨大的鬼怪。那五只“僵尸”蹦跳到树下后,便停止了动作,如同五尊沉默的雕塑,直挺挺地站在那里,围成了一圈。
“他们……在干什么?”欧阳菲菲悄声问。
就在这时,槐树后方的一片阴影里,突然传来一阵极其低沉的吟诵声。那声音沙哑而古老,用的是一种完全听不懂的方言,语调诡异,带着某种原始的、令人心悸的韵律。随着吟诵声响起,那五只静止的“僵尸”身体开始微微颤抖,喉咙里发出“嗬嗬”的、如同破风箱般的声音。
“是巫术仪式!”陈文昌瞳孔一缩,“有人在操控他们!”
几乎在吟诵声响起的同时,另一道略显焦急和愤怒的声音从另一个方向响起:“住手!快停下!你们这是在害他们,不是在帮他们!”
只见一个穿着粗布短褂,身上带着淡淡草药味的老者从一棵树后冲了出来,正是他们白天有过一面之缘的村里老郎中,姓李。李郎中指着槐树后的阴影,怒声道:“用这种刺激心脉的虎狼之药,辅以惑心巫咒,强行催动他们的身体,这是在透支他们最后的生机!他们不是僵尸,是中了‘鸠羽僵’之毒的病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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