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书老人将那无头陶俑缓缓放倒,用一块暗红色的绸布将其覆盖。油灯重新点燃,火苗却依旧微弱,在他沟壑纵横的脸上跳跃,投下深深的阴影。
“上回说到,陈远痛失至亲,立下血誓,誓要那无头将军魂飞魄散。”老人的声音带着一种近乎枯竭的沙哑,“今夜,便是这段百年恩怨,最终的……了结。”
陈远没有立刻返回镖局。父亲和弟兄们的血仇,像一团炽热的炭火,在他胸腔里日夜灼烧。他带着仅存的两个伤痕累累的镖师,在断头岭外的集镇住了下来。他变卖了随身所有值钱的东西,甚至当掉了父亲留给他的那口宝刀,换来的银钱,一部分厚葬了能找到的弟兄残骸(大多已无头),另一部分,则被他用来做一件事——探听一切关于“无头将军”的传说。
他不再是从前那个略显青涩的少镖头,仇恨和那夜地狱般的经历,让他迅速变得沉默、阴郁,眼神里时常闪烁着狼一般的光芒。他走访集镇上的老人,询问过往的商旅,甚至冒险接近那些据说曾撞见过“阴兵”而侥幸生还、却已变得疯疯癫癫的人。
线索零碎而混乱,充满了乡野怪谈的色彩。但陈远耐心地拼凑着。他得知,那无头将军生前姓韩,曾是前朝一位骁勇善战的边军参将,人称“韩铁枪”。当年他奉命驰援京师,却在断头岭遭叛军伏击,苦战不敌,被枭首示众,麾下数百亲兵亦尽数战死,无人收尸。
“韩将军死不瞑目啊……”一个牙齿都快掉光的老篾匠,在几碗浊酒下肚后,含混不清地念叨,“都说他…他的头…被叛军带走请功了…身子…就埋在那断头岭下…怨气不散,这才…这才成了气候,带着他那帮无头兵,到处找…找自己的头哩……”
“埋在哪里?”陈远抓住关键,急切追问。
老篾匠浑浊的眼睛里闪过一丝恐惧,使劲摇头:“不…不知道…没人知道具体在哪儿…都说在岭西那片老林子里,有个…有个‘将军冢’…但那地方,活人进去…就出不来喽……”
将军冢!陈远眼中精光一闪。
他不再犹豫。不顾另外两名镖师的劝阻(他们伤势未愈,且已心生怯意),陈远购置了朱砂、黑狗血、墨斗线等据说能克制邪祟的物件,又备足了干粮和一把新打的厚背砍山刀。他打发走了那两名镖师,给了他们足够的盘缠,让他们回去报信。
“少镖头,您…您真要一个人去?”临走前,一个镖师红着眼圈问。
陈远看着断头岭的方向,目光冰冷而坚定:“父仇不共戴天。何况,那不只是一个无头鬼,那是害了无数性命的邪魔。总得有人,去了结这段因果。”
他选择了一个月圆之夜,再次踏入断头岭。与上次的仓惶不同,这一次,他目标明确,步履沉稳,只是那沉稳之下,是沸腾的杀意和决死的意志。
凭借着老篾匠模糊的指向和自己在山林中辨识方向的本事,陈远在岭西的原始老林中艰难穿行。这里古木参天,遮天蔽日,即便是白天,也光线昏暗,气氛压抑。地上堆积着厚厚的腐叶,踩上去软绵绵的,发出腐朽的气息。
他找到了几处疑似古墓的土丘,但都不是。直到第三天黄昏,在一片异常寂静、连鸟兽踪迹都绝了的密林深处,他发现了一个被藤蔓和乱石半掩的洞口。洞口歪歪斜斜,像是天然形成,又带着人为开凿的痕迹,一股阴冷潮湿的、带着泥土和腐朽味道的风,正从洞内缓缓吹出。
洞口边缘,散落着几块风化严重的石刻残片,隐约能辨认出盔甲的纹路。
就是这里了!将军冢!
陈远深吸一口气,点燃了带来的火把。火光跳动,勉强驱散了洞口的黑暗,却照不透那深不见底的幽深。他握紧了砍山刀,义无反顾地钻了进去。
洞穴初极狭,才通人,复行数十步,豁然开朗。眼前出现了一个巨大的地下空间,仿佛将山腹都掏空了。空气中弥漫着浓烈的土腥味和一种难以言喻的、陈旧的血腥气。
借着手火把的光,陈远看清了眼前的景象,即便他心有准备,也不禁倒吸一口凉气!
这哪里是什么墓穴,分明是一个巨大的……地下校场!
地面平整,四周怪石嶙峋,如同天然的看台。而在“校场”的中央,密密麻麻、整整齐齐地站立着数百个陶俑!它们与陈远之前在路上见过的那个一般无二,身披残甲,手持断矛,脖颈之上,空空如也!它们组成了一支无声的、令人毛骨悚然的军队。
在这支陶俑军队的最前方,有一个稍稍高出地面的石台。石台上,停放着一具巨大的、没有棺盖的石椁。椁内,隐约可见一副穿着破烂将军盔甲的骨骸,骨骸的颈骨处,同样空空荡荡。
而在石椁的旁边,立着一个比其他陶俑都要高大魁梧的陶俑,正是那无头将军的形象!它手持断矛,尽管是陶土所制,却散发着一股凝如实质的冰冷怨气!马鞍旁,那个血迹斑斑的布囊依旧挂在上面,鼓鼓囊囊,仿佛收集了无数冤魂的“战利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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