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远出现的那一刻,洞穴内所有的陶俑,那空洞的颈腔,仿佛同时“转向”了他!
“咚……咚……咚……”
那熟悉而恐怖的心跳声,再次响起,源头正是那石台上的无头将军陶俑!
“韩将军!”陈远强压下心头的悸动,运足中气,声音在空旷的洞穴内回荡,“晚辈陈远,今日前来,非为挑衅,只为讨还一个公道!你生前含冤,死后为何要害这许多无辜性命?!”
那无头将军陶俑自然无法回答。但那股冰冷的怨气,却陡然暴涨!
“锵……锵……锵……”
洞穴内所有的无头陶俑,同时动了起来!它们僵硬地转身,迈着整齐而沉重的步伐,手持断矛,向着陈远逼近!那场面,如同数百个来自地狱的士兵,同时苏醒!
陈远知道,言语无用,唯有死战!
他怒吼一声,不退反进,挥舞着砍山刀,迎向了潮水般涌来的陶俑!刀光闪烁,朱砂和黑狗血涂抹的刀刃砍在陶俑身上,发出“噗噗”的闷响,被砍中的陶俑往往会动作一滞,身上冒出丝丝黑气,但很快又会恢复行动,除非被彻底劈碎!
这些陶俑力大无穷,不知疼痛,源源不绝。陈远虽武艺高强,又有辟邪之物相助,但在如此数量的围攻下,很快便左支右绌,身上添了数道伤口,鲜血淋漓。
他知道,擒贼先擒王!他的目标,始终是石台上那个无头将军陶俑!
他一边奋力砍杀靠近的陶俑,一边艰难地向着石台方向突进。每前进一步,都异常艰难,如同在粘稠的泥沼中跋涉。
终于,他冲到了石台之下!而那个无头将军陶俑,也仿佛被激怒,它那庞大的身躯,竟然缓缓从石台上漂浮了起来!手中那柄锈迹斑斑的断矛,指向陈远,一股远比之前更加冰冷、更加恐怖的杀意,如同实质般压来!
陈远甚至能闻到那断矛上传来的、跨越了数百年的血腥味!
就在这千钧一发之际,陈远的目光,猛地瞥见了石椁内那具将军骨骸的左手——那白骨手掌中,似乎紧紧攥着什么东西,在火把的光线下,反射出一点微弱的金属光泽。
那是什么?护心镜?兵符?还是……
一个念头如同闪电般划过陈远的脑海!老篾匠的话在他耳边响起:“…到处找…找自己的头哩……”
他缺的不是随便一颗头!他缺的是……他自己的头!他的执念,在于身首分离,无法安息!
那手里攥着的,莫非是……能指向他头颅下落的线索?或是他生前极其珍视、与头颅相关的信物?
陈远来不及细想!无头将军的断矛已经带着撕裂空气的尖啸,向他当头刺来!这一矛,快得超出了视觉的捕捉!
避无可避!
陈远眼中闪过一丝疯狂,他没有格挡,也没有闪避,而是用尽全身力气,将手中的火把,连同怀里所有的朱砂符纸,猛地向着石椁内那具将军骨骸掷去!同时,他身体向前一扑,不是扑向无头将军,而是扑向石椁,伸手抓向那骨骸紧握的左拳!
“轰!”
火把和朱砂符纸在骨骸上爆开,燃起一团刺目的火光,夹杂着黑狗血的腥气!那具沉寂了数百年的骨骸,仿佛被灼伤般,发出“滋滋”的声响,冒出浓烈的黑烟!
“嗷——!!!”
一声绝非人类能发出的、充满了极致痛苦与愤怒的咆哮,猛地从无头将军陶俑的方向传来!那咆哮声震得整个洞穴都在颤抖,碎石簌簌落下!
那致命的一矛,也在距离陈远后心不到三寸的地方,骤然停滞!
陈远的手,已经触摸到了那冰冷坚硬的指骨!他用力一掰,“咔嚓”一声,指骨折断,一个冰凉、沉甸甸的物件落入了他的掌心——那是一块半个巴掌大小的青铜虎符,上面刻着一个模糊的“韩”字。
就在虎符入手的一刹那,那漂浮的无头将军陶俑,如同被抽走了所有力量,庞大的身躯猛地一僵,然后……寸寸龟裂!
“不……甘……心……”
那沙哑空洞的声音,最后一次在陈远脑海中响起,充满了无尽的不甘与……一丝解脱?
“哗啦——!”
无头将军陶俑彻底碎裂,化作一堆毫无灵性的陶土,散落在地。它马鞍旁那个鼓胀的布囊,也瞬间干瘪下去,仿佛里面的“收藏”也随之烟消云散。
与此同时,洞穴内那数百个正在围攻陈远的无头陶俑,也如同失去了提线的木偶,动作瞬间定格,随后纷纷碎裂倒地,重新变回了冰冷的死物。
洞穴内,恢复了死寂。只有陈远粗重的喘息声,和那石椁内骨骸上尚未完全熄灭的火苗,发出细微的“噼啪”声。
陈远瘫坐在地,浑身浴血,几乎虚脱。他摊开手掌,看着那枚沾着黑灰和血迹的青铜虎符,心中百感交集。仇恨并未完全消散,但却多了几分沉重与悲凉。
他挣扎着起身,对着石椁内那具已被烧得焦黑的将军骨骸,深深鞠了一躬。
“韩将军,冤有头,债有主。你的仇,早已随前朝湮灭。安息吧。这虎符……我会试着,为你寻回头颅,让你得以完整入土。”
他收拾残局,将洞内稍微整理,用碎石封住了洞口,防止野兽或闲人闯入。
后来,陈远继承了镖局,他一生都在暗中打听前朝叛军的后裔和那韩将军头颅的下落,虽终其一生未能找到,但断头岭“阴兵借道”的恐怖传说,却渐渐平息了下去。只是偶尔有夜行人说,在岭西的密林深处,月明之夜,似乎还能听到一声若有若无的、悠长的叹息。
说书老人将覆盖在陶俑上的红绸缓缓掀起,那无头的陶俑在灯光下,似乎失去了所有邪异,变得平凡无奇。
“怨念因执念而生,亦因执念而解。”老人声音低沉,带着一丝看透世事的沧桑,“陈远以命相搏,机缘巧合下找到关键,化解了一段百年恩怨。可见这世间鬼魅,或许可怕,但最难的,往往是放下二字。”
“诸位,行走世间,但求问心无愧。若遇不平,当有拔刀之勇;若生执念,亦需有放下之智。”
“今夜,散了罢。”
老人吹熄油灯,茶馆陷入黑暗。那无头陶俑静静躺在桌上,仿佛只是一个普通的旧物,那段惊心动魄的往事,也随之沉入历史的尘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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