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朱门酒肉臭,路有冻死骨。今夜不说虚无鬼魅,单表那庖厨之间、珍馐之内生出的实体妖物——且看那挥霍无度的纨绔子,如何引来饕餮真身,自食恶果。”
大晋天佑年间,扬州盐商杜金山之子杜玉笙,是出了名的纨绔。其父富甲一方,对这独子溺爱非常,银钱供给如同流水。杜玉笙旁的兴致缺缺,唯独在“吃”字上,穷奢极欲,登峰造极。
他不吃寻常菜肴,专好猎奇尝鲜。扬子江的鲥鱼只取清明前那一寸最嫩的鱼腹,尝过一口便弃之;塞北的黄羊非得是落地不足半月的羔羊后腿,稍老一分便整只丢弃;岭南的荔枝需用冰船快马,七日内送至,迟了半个时辰便整筐倒入河中。一席饭,动辄百金,往往动了几筷便撤下,任由其馊臭腐败。杜府后巷专设的潲水桶,每日倾倒的剩肴油腻,引得野狗争抢,蝇虫蔽日,酸腐之气弥漫半条街。
杜府后巷,常有几个面黄肌瘦的乞儿,眼巴巴望着高墙内飘出的香气,咽着口水。偶尔有心善的仆役偷扔出几个未沾口的白面馒头,便能引得一阵疯抢。
这一日,杜玉笙又觉口中乏味,对着满桌的山珍海味唉声叹气。新来的西域厨子献上一道“炭烤全驼”,言需以香料慢火炙烤三日方成。杜玉笙只尝了一口,便皱眉摔了银箸:“柴了!腥了!废物!统统给本少爷倒掉!”
一整只金黄的烤骆驼,连同底下垫着的数十张胡饼,被仆役们抬着,就要往后巷潲水桶去。
“且慢。”
一个低沉沙哑的声音忽然响起。
众人循声望去,只见厨房阴影里,不知何时站了一个人。此人身材异常高大魁梧,几近顶到厨房低矮的房梁,穿着一身沾满油污、看不清原本颜色的宽大布袍,头上戴着一顶破旧的斗笠,压得极低,看不清面容。
“你是何人?怎敢擅闯杜府后厨?”管家厉声喝道。
那高大身影缓缓抬起头,斗笠下露出一张……难以形容的脸。面色是一种不健康的青灰,脸颊肥硕下垂,一张嘴奇大,几乎咧到耳根,嘴唇厚而外翻,露出森白交错的利齿。最奇的是他那双眼睛,浑浊昏黄,瞳孔细长如针,看人时带着一种冰冷的、审视食物般的贪婪。
“小的……是个厨子。”他声音如同破锣,带着黏腻的水声,“见不得……好食材被糟蹋。这骆驼……交给小的,能让它……物尽其用。”
杜玉笙本欲发作,但见此人形貌奇特,又口出狂言,反倒生出一丝猎奇之心,挥挥手:“罢了,就让你试试。若还是不堪入口,仔细你的皮!”
那怪厨不再多言,走向那只将被丢弃的烤骆驼。他伸出蒲扇般的大手,手指粗短,指甲厚而黄黑。他并未重新烹制,而是……直接用手撕下一大块驼肉,塞进那张巨口之中!
“咔嚓……咕噜……”
令人牙酸的咀嚼声和吞咽声响起,他竟连肉带骨,一并嚼碎吞下!速度奇快,不过片刻,一只不小的烤骆驼,竟被他生生吃下去小半!更骇人的是,他一边吃,那青灰色的肚腹就以肉眼可见的速度鼓胀起来,宽松的布袍被撑得紧绷,仿佛怀了双胎的孕妇。
所有仆役都看得目瞪口呆,杜玉笙也忘了斥责,只觉得一股寒意顺着脊梁骨爬上来。
怪厨吃完,意犹未尽地舔了舔嘴唇,那长舌竟是诡异的紫黑色。他转向杜玉笙,浑浊的黄眼珠盯着他:“少爷……可知世间至味?”
杜玉笙下意识地摇头。
“至味……不在珍稀,而在……‘不遗’。”怪厨的声音带着蛊惑,“天地生养,粒米寸肉,皆有其魂。浪费……是有罪的。它们……会恨。”
他伸出油腻的手指,指向那些堆积如山的剩菜残羹:“它们恨你……我也恨。”
话音未落,厨房角落那个巨大的潲水桶,突然剧烈地晃动起来!桶内那些早已腐败混杂的食物残渣,如同有了生命般翻腾、蠕动,散发出比平日浓烈十倍的恶臭!紧接着,一只由烂菜叶、腐肉、鱼刺、米粒黏合而成的、巨大的、不断滴落污浊汁液的“手”,猛地从桶中伸出,“啪”一声搭在了桶沿上!
一个完全由馊臭食物构成的、扭曲的、不断有蛆虫掉落的“头颅”,缓缓从桶中升起,没有五官,只有一个不断开合、流淌着黑色液体的空洞,发出“嗬嗬”的、如同窒息般的声响!
“看……它们醒了。”怪厨咧开大嘴,露出一个恐怖的笑容,“少爷,你倾倒它们的时候……可想过今日?”
杜玉笙吓得魂飞魄散,尖叫一声,连滚带爬地逃出厨房,身后传来那怪厨低沉沙哑、如同咀嚼骨头般的笑声,以及那食物怪物爬出潲水桶的、黏腻的拖拽声……
“庖厨惊变,魅影现形。杜玉笙挥霍无度,暴殄天物,终引来了这以浪费为仇、以残羹为身的实体妖物——‘饕餮’。此妖乃是由无数被弃珍馐的怨气与世间饥馑的执念,糅合而成的凶煞!杜公子这一逃,可能逃出这自己亲手酿成的饕餮之债?那怪厨与食物怪物,又将如何‘物尽其用’?欲知后事如何,且听下回分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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