夕阳的余晖如同融化的黄金，缓慢地沉入焦黑的地平线，将两人紧握的双手和依偎的身影镀上一层温暖而短暂的柔光。
荒野的风吹过，带着硝烟散尽后的清冷和一丝泥土的气息，卷起池小橙额前的碎发。
哈尔手心的温度透过皮肤传来，那些结晶斑纹的粗粝感异常清晰，仿佛在无声地诉说着刚刚过去的炼狱。
池小橙没有松开手，反而更紧地扣住哈尔的手指，仿佛要将自己的坚定透过交握的掌心传递过去。
哈尔也没有动，他只是微微侧过头，银灰色的眼眸在暮色中显得格外深邃，倒映着天边最后一抹瑰紫，也倒映着她同样沾染了战火痕迹却异常明亮的脸庞。
他那头因心情明朗而焕发出的流金般发色，在光线渐暗中也慢慢沉淀下来，趋于一种安稳的暖棕色。
一种无声的、巨大的安宁感在废墟之上弥漫开来，暂时掩盖了所有的伤痛和疲惫。
然而，这片来之不易的宁静并未持续太久。
就在夜色即将完全降临，第一颗星辰在天际微弱闪烁的刹那，哈尔的身体猛地一震！
“呃……！”他发出一声压抑的闷哼，原本与池小橙交握的手骤然收紧，指节因用力而瞬间发白，甚至微微颤抖起来。
他另一只手猛地按向自己的左胸心口，身体不受控制地向前蜷缩，眉头紧紧锁住，脸上刚刚恢复的一点血色顷刻间褪得干干净净。
“哈尔？！”池小橙惊呼，心脏像是被一只冰冷的手攥住。
她下意识地想扶住他，却感觉到他全身的肌肉都绷紧了，像是在抵抗某种从内部爆发的剧烈痛苦。
“怎……怎么回事？”她慌乱地看向他按着心口的手，那里正是之前机械心脏与血肉心脏融合、又经历过无数次创伤的位置。
哈尔无法回答，他的呼吸变得粗重而急促，额角渗出细密的冷汗。
更令人心惊的是，他刚刚稳定下来的暖棕色发丝，此刻正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失去光泽，变得灰暗、干枯，甚至隐隐透出一种不祥的、仿佛生命正在流逝的灰败感。
他周身的魔力波动也变得极其紊乱，像是一锅即将沸腾又随时可能熄灭的滚水。
就在这时，一点极其微弱的、仿佛随时会咽下最后一口气的蓝色火苗，挣扎着从哈尔的指缝间渗了出来。
是卡西法！但那火苗不再是之前战斗中那种狂暴或温暖的形态，而是微弱得如同风中残烛，颜色也黯淡发灰。
那点灰蓝色的火苗摇曳着，竟发出了一种极其疲惫、仿佛用尽了最后力气的意念，这意念直接传入哈尔和池小橙的脑海，声音断断续续，如同呓语：
“哈尔……小子……”
哈尔咬紧牙关，试图用意志力压制心口的异动，但痛苦显然超出了他的控制范围。
火苗继续微弱地传达着信息，带着一种近乎解脱的决绝：
“带着我……你永远……永远被束缚……”
这句话如同重锤，敲在两人心头。
池小橙瞬间明白了什么，眼眶猛地一热。
“这条命……该还给你了……”
卡西法的意念越来越弱，那点灰蓝的火苗仿佛完成了最后的告别，猛地从哈尔的心口脱离出来！
它不是喷射而出，而是像一滴沉重的、即将凝固的蓝色泪珠，缓缓地、义无反顾地脱离了与哈尔心脏最后的连接。
在离开哈尔身体的瞬间，那火苗似乎微微闪烁了一下，像是最后看了一眼它守护了不知多少年的人，然后，径直坠向下方焦黑的大地。
没有爆炸，没有光芒。那点残核就像一滴水融入沙漠，悄无声息地沉入了满是灰烬和瓦砾的焦土地脉之中。
就在卡西法残核融入地脉的同一时刻，一种奇异的变化发生了。
一直以来如同阴魂不散般萦绕在战场上、甚至渗入土壤和空气里的那股黑暗魔法的残余气息，那最后一丝顽固的、令人不安的黑雾，仿佛被一股无形的净化之力扫过，竟发出一声极其轻微的、如同叹息般的湮灭声，彻底消散无踪。
战场，真正地死寂了下来。
一种前所未有的、近乎绝对的“干净”感取代了之前的压抑。
而哈尔，在卡西法脱离的瞬间，如同被抽掉了主心骨一般，身体猛地一软，向前倒去。
池小橙拼命撑住他，感觉到他身体的重量和那种力量被瞬间掏空后的虚弱。
他按在心口的手无力地滑落，脸色灰白，呼吸微弱，但那紧锁的眉头却似乎舒展了一些，仿佛卸下了某种背负一生的沉重枷锁。
他那头变得灰败的头发，也停止了进一步恶化，只是无力地垂落着，了无生气。
“哈尔！哈尔！”池小橙半抱着他，跪坐在焦土上，声音带着哭腔。
她抬头四顾，荒野寂寥，只有风声。
就在这时，她的目光无意间扫过不远处城堡倾塌后形成的废墟乱石堆。
在那一片死寂的焦黑与残骸中，一点极其微弱的、几乎难以察觉的嫩绿色，颤巍巍地探出了头。
是绿芽。
不是在他们之前播种的地方，而是在卡西法残核沉入的那片土地附近，在瓦砾的缝隙间，悄然萌发。
不止一株，星星点点，虽然微弱，却带着一种倔强的、冲破一切毁灭的生机。
池小橙看着那点点新绿，又低头看向怀中失去意识、气息微弱的哈尔，泪水终于忍不住夺眶而出，滴落在他灰败的发间。
卡西法用最后的离开，换取了哈尔真正的自由，也换来了这片死地最初的生命信号。
代价是，哈尔可能再也无法恢复往日的力量。
而他们的未来，第一次，彻底脱离了所有固有的“契约”和“束缚”，变成了一片真正未知的、需要他们亲手去开拓的荒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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