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第一缕惨白的晨光,像一把迟钝的刀,勉强剖开笼罩在罂粟花海上空的厚重雾气时,刺耳的铜锣声便如同催命符一般,在窝棚区炸响。
“哐——哐——哐——”
锣声嘶哑,带着一种金属摩擦的刮擦感,瞬间撕破了黎明前的死寂,也狠狠撞进了陆小龙因饥饿和寒冷而半梦半醒的意识里。他猛地从潮湿冰冷的稻草上坐起,心脏因为惊吓而狂跳不止。窝棚外,立刻响起了混乱的脚步声、压抑的咳嗽声、以及工头们粗暴的呵斥和鞭子抽打在肉体上的闷响。
“起来了!都他妈给老子滚起来!猪猡们!太阳晒屁股了还想睡?做梦!”那是刀疤脸工头沙哑的咆哮,比铜锣声更让人心悸。
陆青山已经站了起来,动作麻利地整理着身上那件几乎看不出原色的破褂子。他的脸上看不出什么表情,只有一种认命般的沉静。他推了推还在瑟瑟发抖的韦秀英:“秀英,快起来,要上工了。”
韦秀英挣扎着坐起,一夜的担惊受怕和棚里的潮气让她脸色更加苍白,不住地低声咳嗽。陆小龙赶紧过去扶住母亲,触手一片冰凉。
窝棚的破帘子被猛地掀开,一个提着藤条的监工探进头来,恶狠狠地骂道:“磨蹭什么!陆青山,带你家的懒婆娘和崽子,赶紧滚出来集合!耽误了时辰,今天你们全家都别想吃饭!”
陆青山低眉顺眼地应了一声:“这就来,这就来。”他拉起妻子,又看了儿子一眼,眼神复杂,低声道:“小龙,跟紧我。”
一家三口走出窝棚,立刻被一股更加浓烈、更加复杂的臭气包围。那是夜晚积聚的粪尿味、垃圾腐烂的酸臭味、汗馊味、还有远处熬制鸦片膏的刺鼻酸味混合在一起的、令人作呕的气息。空地上,已经黑压压地聚集了上百号人,大多和陆家一样衣衫褴褛,面黄肌瘦,男女老少都有,像一群被驱赶的牲口,在清晨的寒风中缩着脖子,眼神麻木,没有任何交流。
刀疤脸工头站在一个稍微高点的土堆上,叉着腰,脸上那道疤痕在晨光中更显狰狞。他鹰隼般的目光扫过人群,像是在清点自己的财产。几个手持棍棒或藤条的监工,像恶犬一样在人群外围游弋,虎视眈眈。
“老规矩!”刀疤脸的声音不高,却带着一股不容置疑的权威,压过了所有的嘈杂,“每人一片地,割不完规定的烟果,收不够足量的生膏,就别想领粥!谁要是敢偷懒,或者私藏一丁点烟膏……”他冷笑一声,拍了拍别在腰后的驳壳枪柄,“老子请他吃花生米!都听明白了没有?”
人群里响起一阵稀稀拉拉、有气无力的回应:“明白了,工头……”
“没吃饭吗?大声点!”刀疤脸怒吼。
“明白了!工头!”声音陡然提高,带着恐惧。
“哼,算你们识相。开工!”刀疤脸一挥手。
人群像被打开的闸门,默默地涌向那片无边无际的猩红花海。监工们大声吆喝着,分配着区域。
陆家三人被分到一片靠近营地边缘的罂粟田。一个监工扔给他们三把看起来锈迹斑斑、刃口都有些钝了的小弯刀和一个陶罐。“这是你们的家伙什儿!陶罐用来接烟膏,傍晚交上来,少一钱,扣一天的口粮!动作快点!”
监工说完,便去催促其他人了。
陆青山拿起一把小刀,用手指试了试刃口,眉头微皱。他蹲下身,对妻子和儿子说:“看我怎么弄。这刀要这样拿,在果子上划口子,不能太深,也不能太浅。深了浪费,浅了不出膏。划完之后,等白色的汁液流出来,变成深褐色了,再用刀片小心刮到罐子里。千万小心,别划到手,这刀子钝,更容易出事。”
他示范着,动作略显生疏,但很稳。锋利的(尽管钝,但对皮肉来说依然锋利)刀尖在饱满的罂粟果表皮上划开两三道均匀的浅口,乳白色的汁液立刻渗了出来,像动物的血液。
陆小龙学着父亲的样子,拿起另一把小刀。刀柄冰冷油腻,让他很不舒服。他模仿着父亲的动作,朝着一个罂粟果划去。然而,第一次操作,力度和角度都没掌握好,刀尖一滑,差点割到自己的手指,只在果皮上留下了一道歪歪扭扭的浅痕。
“慢点,别急。”陆青山按住儿子的手,耐心地再次示范,“手腕要稳,力度要匀。”
韦秀英也拿起小刀,她的手因为寒冷和紧张而微微颤抖,划出的口子更是深浅不一。
就这样,一家三口,在这片妖艳的花海中,开始了他们在“黄金地”的第一天劳作。
太阳渐渐升高,温度迅速攀升。缅甸北部高原的日照异常强烈,紫外线毫无遮拦地炙烤着大地。罂粟花田里几乎没有遮阴的地方。汗水很快浸透了他们单薄破烂的衣衫,紧紧贴在身上,又痒又粘。花粉沾在汗湿的皮肤上,引起一阵阵刺痒。更要命的是,长时间保持弯腰的姿势,陆小龙感觉自己的腰背像要断掉一样酸痛。手指因为不断重复划割和刮取的动作,很快就磨出了水泡,水泡破了,钻心地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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