跨越了那条咆哮的天堑,仿佛真的跨过了一道无形的界限。空气似乎都变得不同了。不再是那种纯粹的、充满死亡气息的荒野压迫感,而是隐隐多了一丝难以言喻的、属于人类活动的痕迹——被刻意清理过的小径、远处山脊线上不自然的反光、还有那种久经战阵的老兵才能嗅到的、弥漫在风中的若有若无的警惕气息。
陆小龙背着岩坎,沿着一条看似自然形成、实则可能被稍加修整过的兽道,向着岩坎指示的西北方向艰难前行。他的每一步都更加小心,不仅仅是因为背负的重量和身体的疲惫,更因为一种强烈的直觉——他们被监视了。
这是一种很微妙的感觉,没有声音,没有身影,但丛林仿佛突然多了许多“眼睛”。树梢偶尔不自然的晃动、远处一闪而逝的微光、甚至某些区域异样的寂静,都让经历了生死逃亡、感官被磨练得异常敏锐的陆小龙脊背发凉。
“教官……” 他压低声音,喉咙干涩,“好像……有人盯着我们。”
岩坎伏在他背上,似乎连抬头的力气都没有了,但他的感知却并未因重伤而迟钝。“嗯……” 他发出一个极其微弱的音节,表示知晓,“是哨兵……SNLA的……外围暗哨……我们……进入他们的……警戒区了。”
听到“SNLA”三个字,陆小龙的心脏猛地一跳,是激动,也是紧张。历经千辛万苦,无数次濒临死亡,他们终于摸到了目标的边缘!但此刻,他们不再是单纯的逃亡者,而是两个身份不明、武装闯入的“不速之客”。任何一个微小的失误,都可能被这些高度警惕的哨兵视为威胁,从而招致致命的攻击。
“继续走……慢点……手……离开武器……尽量……让他们看清……我的军装……” 岩坎用尽力气,断断续续地指示着。这是在刀尖上跳舞,既要表现出没有敌意,又不能显得过于怯懦或可疑。
陆小龙深吸一口气,强行压下心中的悸动。他缓缓将原本搭在腰间砍刀上的手垂下,尽量让步伐显得平稳而非潜行,同时微微侧头,让身后岩坎那件破烂不堪、但依稀能辨认出制式和颜色的SNLA军装更加显眼。
他们又向前行进了大约百米,来到一小片相对开阔的林间空地。空地中央有一棵被雷劈断的巨大枯树,景象突兀。
就在这时!
“咔嚓!”
一声清脆的、子弹上膛的金属撞击声,如同惊雷般从左侧茂密的灌木丛中炸响!
“站住!不许动!”
“举起手来!”
“放下武器!”
几声低沉而凶狠的呵斥,用的是带着浓重掸邦口音的缅语,从三个不同的方向同时传来!如同潜伏的毒蛇猛然露出了獠牙!
陆小龙的身体瞬间僵硬,心脏几乎停止跳动!他猛地停下脚步,顺从地缓缓举起双手,目光急速扫视,却只看到晃动枝叶间隐约透出的黑洞洞枪口,根本无法判断具体人数和位置。这些哨兵的隐蔽和出击时机,堪称完美,带着一股久经沙场的、冷冽的杀气,远非吴登手下那些乌合之众可比。
“你们是什么人?!” 正前方,一个声音再次喝道,带着不容置疑的审问意味,“从哪里来的?干什么的?!”
陆小龙喉咙发干,正想用这几天跟岩坎学的几句蹩脚傣语混合缅语尝试解释,背上的岩坎却突然动了。
他极其艰难地、缓缓地抬起头,露出那张因失血过多而惨白如纸、却依旧带着军人硬朗线条的脸庞。他的嘴唇翕动着,发出的声音微弱得几乎听不见,但却清晰地报出了一串代号般的数字和字母组合。
“……‘山鹰’……呼叫……‘老家’……身份……岩坎……编号……7-0-4-3-9……”
这串代码报出的瞬间,周围的气氛明显一滞!那些隐藏在暗处的枪口似乎微微晃动了一下,显示出其主人内心的震动。
短暂的、令人窒息的沉默。
紧接着,正前方的灌木丛一阵晃动,一个身影小心翼翼地探了出来。这是一个皮肤黝黑、身材精悍的年轻士兵,脸上涂着简单的丛林油彩,手里端着一把保养得极好的AK-47步枪,枪口稳稳地指着他们,眼神锐利如鹰,充满了警惕和审视。他快速扫了一眼陆小龙,目光最终定格在岩坎那件破烂军装领口一个几乎被血污和泥泞覆盖的、模糊的徽章图案上。
“岩坎教官?” 年轻哨兵的口气带着难以置信的惊疑,“您……您还活着?总部通报……你们小队一周前在‘黑水谷’遭遇吴登伏击……全员……失踪……”
“咳……咳咳……” 岩坎剧烈地咳嗽起来,嘴角又溢出一丝血沫,“……活着的……就……就我一个了……差点……也回不来……多亏……这个……华人小子……”
他的目光艰难地转向陆小龙,充满了疲惫,却也有着清晰的认可。
所有隐藏的哨兵此刻都显露出了身形,一共四人,从不同的方位包围过来,依旧保持着高度的战术警戒,但枪口已经微微下垂。他们的目光在奄奄一息的岩坎和衣衫褴褛、满身血污却眼神倔强锐利的陆小龙之间来回移动,充满了震惊、疑惑和一丝不易察觉的敬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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