岩坎教官离开后的那个夜晚,是陆小龙人生中最漫长、最煎熬的一夜。营地早已沉寂,只有巡逻士兵单调的脚步声和远处山林传来的不知名虫鸣。但他指挥所棚屋里的那盏煤油灯,却亮到了东方既白。
他独自坐在粗糙的木桌旁,面前摊开着防区地图、物资清单和伤亡报告,但目光却空洞地穿透了这些纸张,落在摇曳的灯焰上,仿佛那跳动的火苗就是他内心挣扎的缩影。
岩坎的话语,像魔咒一样在他脑中反复回响:
“绝对的清白?那是坟墓里的死人才配拥有的奢侈。”
“活下去,才有资格谈理想和原则!”
“重要的是你的心朝着哪个方向,你最终要用这力量去做什么!”
每一个字都像重锤,敲打着他一直以来坚守的信念壁垒。那壁垒,是用父母的鲜血、用对毒品的深恶痛绝、用成为一名正直军人的初衷筑成的。如今,这壁垒在残酷的现实面前,出现了裂痕。
他站起身,无声地走到棚屋门口,掀开厚重的防水门帘。清冷的月光洒落在寂静的营地上,勾勒出哨兵持枪而立的身影,远处伤兵棚里偶尔传来一两声压抑的呻吟。这一切都在无声地诉说着现状的艰难。
弹药库的储备只够支撑一次中等规模的防御战。药品,尤其是消炎药和止痛药,几乎告罄,军医林珊今天还来找过他,眼神里满是焦虑,说再没有新的药品补给,几个重伤员可能挺不过这个星期。粮食定量已经减了又减,士兵们虽然没说,但那些看向炊事班大锅时渴望的眼神,比任何抱怨都更刺痛陆小龙的心。
上级的补给遥遥无期,甚至能否顺利送达都是问题。他尝试的小额边境贸易,利润微薄且风险巨大,对于一支数百人的部队来说,简直是杯水车薪。
“难道真要走到那一步吗?”陆小龙攥紧了拳头,指甲深深陷进掌心,带来一丝尖锐的痛感,却无法缓解心中的憋闷。他憎恨毒品,那是毁了他家庭、害死他父母的元凶,是这片土地陷入无尽苦难的根源。与毒品沾边,在他心中等同于背叛父母的亡灵,背叛自己逃亡时发下的血誓。
可是……如果部队因为缺乏物资而崩溃,如果士兵们因为缺医少药而白白死去,如果防线因为弹药不足而被吴登突破……那他所坚守的“清白”,又有什么意义?不过是另一种形式的软弱和愚蠢,是用兄弟们的鲜血和生命换来的虚名。
他想起了岩坎最后那句话——“力量是猛虎,驾驭好可伤敌,驾驭不好则反噬自身。” 他现在急需力量,而这力量,似乎有一条近在咫尺却肮脏不堪的捷径。
“报告!” 一个低沉的声音在身后响起,打断了陆小龙的思绪。
他深吸一口气,收敛起脸上所有情绪,恢复了一贯的冷峻,转过身。来人是岩迈,他最信任的副手,也是知道他最多心事的人。岩迈的脸上带着疲惫,眼神却锐利如常。
“营长,还没休息?” 岩迈走进棚屋,顺手将门帘掩好,隔绝了外面的寒气。
“睡不着。” 陆小龙走到桌边,示意岩迈坐下,“情况怎么样?”
岩迈叹了口气,压低声音:“不太好。三连有个伤员伤口恶化,高烧不退,林医生用了最后一点盘尼西林,但效果……很难说。另外,巡逻队回报,东南方向发现小股敌军侦察兵活动的痕迹,可能是吴登又在试探我们的虚实。”
坏消息一个接一个。陆小龙沉默着,手指无意识地敲击着桌面,发出笃笃的轻响。棚屋内的空气仿佛凝固了。
良久,陆小龙抬起头,目光直视岩迈,声音沙哑而低沉:“岩迈,如果我们连兄弟们的命都保不住,连阵地都守不住,我们在这里打仗,是为了什么?”
岩迈愣了一下,似乎没料到营长会问出如此直指核心的问题。他沉吟片刻,黝黑的脸上露出坚毅的神色:“为了活下去,为了给死去的弟兄报仇,为了将来……也许能争一个不一样的活法。”
“不一样的活法……”陆小龙重复着这句话,嘴角泛起一丝苦涩的弧度,“但如果过程本身就沾满了污秽,结果还能干净吗?”
岩迈似乎明白了什么,他跟随陆小龙已久,隐约能察觉到营长近日来的巨大压力和内心挣扎。他犹豫了一下,谨慎地开口:“营长,这世道,想完全干干净净地做成事,太难了。有时候……只能两害相权取其轻。” 他顿了顿,声音更低了,“我听说……有些过路的‘黑货’,背后牵扯不深,甚至可能是无主的……如果只是‘路过费’……很多地方的规矩都是这样。”
陆小龙的心脏猛地一缩。连岩迈都这么说!这无疑印证了岩坎所言非虚,这种“潜规则”在这片土地上确实存在,甚至可能是一种生存的“常识”。他感到一种深深的无力感,仿佛个人坚守的道德在强大的环境惯性面前,是如此微不足道。
他没有直接回应岩迈的话,而是换了个话题:“我们还有多少可以绝对信任的兄弟?身手好,嘴巴严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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