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
一种无垠的、剥离了所有色彩与温度的白,如同被彻底漂洗过的骨骸内部。
这是意识重新凝聚时,他所能感知的全部。
视野的焦点缓慢地、如同在粘稠糖浆中挣扎般汇聚,最终定格在天花板上一块瓷砖的完美矩形上。
“编号 Gamma-734,原名以赛亚·华盛顿。”
一个声音,平静无波,如同在宣读一份库存清单。
编号…Gamma-734…他喜欢这个编号。
734…为什么?
数字…他对数字总是很敏感,它们像冰冷的星辰,在混乱的宇宙中自有其秩序和美感。
734…分解质因数…2 x 367… 367,一个相当不错的质数。
他一直喜欢数字,从他…从他什么时候开始?
记忆像被劣质橡皮擦反复涂抹过的铅笔字迹,模糊不清,边缘如同浸染的墨水。
一些画面,如同老旧投影仪投出的、跳跃不定的幻灯片,在脑海深处闪烁。
明亮的教室,白板上的马克笔印迹,演算纸上密密麻麻的公式…
全友数学建模竞赛…不是冠军,也不是亚军,只是…区域优胜?
一个尴尬的标签,证明他足够聪明,却又不够顶尖,像一颗未能完全燃烧便已冷却的流星。
他本该…本该怎样?后来呢?后来发生了什么?
记忆的碎片如同被强行按下的快门,咔嚓一声,定格,然后迅速褪色。
“哦,看来你已经醒了。很好,意识恢复速度比预期快了许多。
那么,由我来做一下简要说明吧。”
那个声音再次响起,带着一些令人费解的…满意?
他艰难地转动眼球,如同生锈的滚珠在轨道里摩擦。
视野的边缘捕捉到一个穿着炭灰色西装的身影,鼻梁上架着一副玳瑁纹的半框眼镜,镜片后的眼神专业而专注。
是阿尔维斯医生。
他认得这个医生。
在阿卡姆那群要么麻木不仁、要么虐待成性的看守和“治疗师”中,阿尔维斯是个异类。
他总是那么…彬彬有礼,对以赛亚的个人情况表现出一种近乎学者式的、刨根问底的好奇心。
他不讨厌阿尔维斯,甚至觉得他挺健谈,有种…吸引聪明人的亲和力。
他想开口,想用阿卡姆囚犯间那种粗俗却带着黑色幽默的俚语打个招呼,比如调侃一下阿尔维斯的领带是不是又被哪个刚进来的疯子当成了自缢工具。
然而,他的喉咙像被灌满了铅水,声带僵硬,舌头仿佛变成了失去知觉的石块。
别说说话,就连最细微的动作都做不到。
眼球的转动,已经是极限。
“别尝试活动,以赛亚。”
阿尔维斯的声音依旧平静,却已开始阐述一些残忍而可怕的事实。
“你被注射了改良版的苯二氮?类衍生物——我们内部称之为‘静滞灵-B’,药效尚未完全代谢。
任何剧烈运动都可能导致…嗯,想象一下试图在正在快速凝固的水泥里游泳,结果只会让你陷得更深。
并且可能对你的神经系统造成不必要的压力,为了你的安全着想…”
就在这时,一个穿着合体护士服的年轻女人——黑色直发一丝不苟地盘在脑后,面容姣好但眼神冷漠——快步走到阿尔维斯身边,低声耳语了几句。
以赛亚的听觉似乎被药物放大了,他模糊地捕捉到几个词:
“…剂量…低于阈值…可能提前苏醒…”
阿尔维斯微微皱眉,用一种经院式的文雅语调抱怨道:
“汉娜,请务必记住,我们必须严格遵守操作规程。
我的患者的人身安全和实验操作的精确性,永远是第一位的!”
他转过头,似乎完全忘记了刚才被打断的话题,脸上恢复了那种纯粹的、不带感情色彩的专业表情,以一种快速、平铺直叙、仿佛在宣读免责声明的口吻继续道:
“根据你之前自愿签署的协议——编号 AAR-T7-04b——你同意参与一项实验性的心理干预疗程,作为交换,成功完成后,你将获得提前离开阿卡姆疗养院的机会。
这一点,你应该还有印象?”
协议…离开阿卡姆…是的,他想起来了。
阿尔维斯当时说的是一次“前沿的、旨在彻底根除复发性暴力冲动的无害化心理治疗实验”。
他以为…他以为那不过是更深入的几次心理咨询,或者使用一些…更常规的药物辅助治疗。
他从未想过…
“很好,意识连续性保持得不错。”
阿尔维斯似乎对他的细微反应——即使只是眼球轻微的颤动——很满意。
“那么,我们即将进入疗程的第一阶段:以记忆淡化和情感剥夺为主体的认知解离。
期间需要用到的核心药物组合为‘认知松弛剂 Sigma-9’和‘记忆干扰素 Epsilon’。”
医生似乎这才想起,他眼前的“实验对象”或许听不懂这些代号,于是补充解释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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