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那缕象征着胜利与生机的金红色曙光,穿透北平城承天门巍峨的城楼,将“燕”字王旗镀上灿烂金边时,奉天殿内,却酝酿着一场比塞外风雪更凛冽、比万全鼠疫更凶险的风暴。
暖阁的门槛,对于病体初愈的朱棣而言,曾是遥不可及的天堑。此刻,他却一步,一步,踏得异常沉稳。玄色常服包裹着他瘦削却依旧挺拔的身躯,右腿行走时仍带着一丝难以察觉的迟滞与僵硬,每一步都仿佛凝聚着千钧之力,踏在光洁冰冷的金砖上,发出沉闷而威严的回响。姚广孝落后半步,枯槁的面容古井无波,唯有那双洞悉世事的眼眸,锐利如鹰隼,扫视着殿内每一张面孔。朱高炽紧随其后,小小的身板挺得笔直,脸上已褪去前些时日的稚气与疲惫,只剩下超越年龄的沉静,清澈的眼底,沉淀着经历风暴后的坚毅。
皇帝的到来,如同投入滚油的火星。早已按品级跪伏的文武百官,头颅垂得更低,气氛凝重得令人窒息。然而,文官班列最前方,那几位须发皆白、以国子监祭酒刘三吾为首的老臣,虽也跪拜,脊梁却挺得如同风雨中不肯倒伏的寒松。他们的目光,没有敬畏,只有一种近乎悲壮的决绝,以及深埋在眼底、对皇帝身边那个幼小身影——和他所代表的“离经叛道”——刻骨的敌视。
朱棣在御座前站定,并未立刻落座。他那双锐利如刀的眼眸缓缓扫过殿下黑压压的人群,右眼深处残留的一丝迟滞,此刻也被一股更强大的、浴火重生的帝王威压所覆盖。
“平身。”声音不高,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力量,清晰地穿透了凝滞的空气。
百官谢恩起身,垂手肃立。殿内一片死寂,唯有烛火偶尔发出的轻微噼啪声。
朱棣的目光最终落在刘三吾身上,带着洞穿一切的冰冷:“刘卿,朕闻尔等连日叩阙,言有‘社稷根本’之论,欲面陈于朕。今朕在此,讲。”
刘三吾深吸一口气,仿佛要积蓄毕生的力量。他颤巍巍地出班,双手捧着一卷磨损得发黄、几乎被摩挲出包浆的《论语》,如同捧着不容亵渎的圣物。他浑浊的老眼直视龙椅上的帝王,声音苍老却异常清晰,带着一种殉道者般的悲怆:
“陛下!老臣今日,非为自身荣辱,实为我大明千秋基业、万世道统,冒死进谏!”他高举手中《论语》,“陛下登基未久,锐意革新,本为社稷之福。然…然陛下重用匠作奇技,轻慢诗书礼乐,设立格物院,以妖镜窥探天机,使匠人与医卜之流登堂入室,混淆尊卑!更纵容世子殿下,沉溺于算盘、妖镜、虫豸之微末,荒废圣贤大道!此乃颠倒乾坤,动摇国本!”
他的声音陡然拔高,带着泣血般的控诉:
“陛下!万全右卫之事,便是天罚明证!若非陛下轻信那格物‘妖术’,妄行隔绝焚烧之酷法,视我忠勇将士如草芥牲畜,何至于军心几溃,险酿大祸?幸得苍天垂怜,祖宗庇佑,方得转圜!然此侥幸,岂能长久?陛下!此等离经叛道之举,已令士林寒心,道统蒙尘!长此以往,圣学不彰,礼乐崩坏,人伦尽丧!我煌煌大明,必将重蹈暴秦覆辙,二世而亡啊!陛下——!”
“老臣恳请陛下!”刘三吾猛地双膝跪地,额头重重磕在金砖之上,发出“咚”的一声闷响!他身后,翰林学士黄子澄等数十位清流老臣,如同排练好一般,齐齐跪倒叩首,齐声高呼:
“罢黜格物院!焚毁妖镜图谱!禁绝奇技淫巧!复尊孔孟之道!以安天下士子之心!以正朝纲!以固国本!陛下——三思啊——!”
悲怆的呼声在空旷的大殿中回荡,带着一种孤注一掷的惨烈。殿内空气仿佛凝固成了寒冰,文官中不少人面露戚容,武将班列则人人怒目而视,气氛紧绷到了极点!
朱棣端坐于龙椅之上,脸上没有任何表情,如同玄铁铸就。唯有搭在扶手上的右手食指,极其轻微地、一下下地敲击着冰冷的紫檀木,发出细微却令人心悸的“笃笃”声。
就在这令人窒息的死寂中,一个清朗而沉稳的声音响起,打破了老臣们营造的悲情帷幕:
“刘祭酒此言,高炽不敢苟同!”
是朱高炽!他小小的身影从御座旁走出,立于丹陛之前,面对着黑压压的百官,面对着以头抢地的刘三吾等人。他的声音还带着孩童的清亮,却字字清晰,条理分明,如同玉磬敲击。
“刘祭酒言格物之学为奇技淫巧,动摇国本。高炽请问,”他清澈的目光直视刘三吾,“若无格物院改良之粮车、仓贮新法,北疆将士此刻,可能吃上足额、干燥、无霉之粮?若无此‘奇技’,大同、宣府因霉粮断饷而起的营啸,可能平息?若无‘三防仓贮法’四成减损之效,户部夏尚书,可能确保前线粮草无虞?”
他每问一句,便向前一步,小小的身影在巨大的殿堂中,竟散发出一种不容忽视的力量:
“刘祭酒言万全隔绝焚烧之法有违人伦。高炽再问,若无格物院李院判依‘隔绝消毒七则’严法行事,若无镜下查清‘鼠毒疫虫’之根源,若无焚烧深埋阻断疫虫传播,万全右卫万余名将士,此刻还能剩下几人?是任由疫病蔓延,全军尽墨,尸横遍野,以致北疆门户洞开,胡虏长驱直入,更合乎刘祭酒心中之‘人伦’?还是断腕求生,保下绝大多数将士性命,守住国门,更合乎我大明之‘仁政’?!”
这章没有结束,请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
喜欢穿越成朱棣,反对分封直言要造反请大家收藏:(m.2yq.org)穿越成朱棣,反对分封直言要造反爱言情更新速度全网最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