蓟城,燕王府。
入夜的风雪比前几日更甚,北地荒原卷来的罡风裹挟着鹅毛般的雪片,如同无数冰冷的鞭子,狂暴地抽打着王府高耸的围墙。王府深处,那处由厚重青石垒砌、形如堡垒的配殿武库内,巨大的青铜门紧闭,隔绝了外界的风雪呼号,也隔绝了最后一点人声。
粗大的牛油火把插在墙壁铁环上,火苗被门缝钻入的寒风拉扯得疯狂摇曳、明灭不定,将堆积如山的冰冷兵器影子投射得巨大而扭曲,如同无数蛰伏的、饥渴的兽影。刘旦依旧站在兵器丛林中央,身上裹着一件厚重的玄色貂裘,却依旧难掩他因焦灼和暴戾而微微发抖的身躯。他面色阴沉得如同殿外的天色,布满血丝的双眼死死盯着手中那柄已经出鞘的青铜长剑。剑身寒光凛冽,映照着他扭曲的面容和墙上那些张牙舞爪的、属于他自己的巨大阴影。自从公孙遗那日描绘了长安城内的“裂隙”,一股名为“希望”的毒火便在他心中疯狂燃烧,烧得他坐立难安,夜不能寐!
“哐当!”
一声沉闷的巨响!刘旦猛地挥剑,再次狠狠劈砍在身旁一根支撑殿顶的粗大木柱上!沉重的剑身深深嵌入木中,木屑纷飞!这已不知是第几次了。每一次劈砍,都带着他无处发泄的怨毒和等待消息的焦灼。他胸膛剧烈起伏,如同拉破的风箱,口中发出野兽般的低吼:“还没消息?!长安…长安那边是死绝了吗?!”
“殿下息怒!” 一个苍老而带着谨慎的声音从殿门阴影处传来。公孙遗如同幽灵般悄无声息地出现,依旧是那身深灰色布袍,佝偻着身子,唯有一双细小的鼠目在昏暗中闪烁着幽冷而精明的光芒。“风雪阻道,信使行程难免耽搁。算算日子…也就在这一两日了。”
“一两日?孤…孤等不及了!”刘旦猛地拔出长剑,带起一片木屑。他转过身,布满血丝的眼睛如同饿狼般死死盯住公孙遗,“长安!长安到底如何了?!上官桀那老匹夫,桑弘羊那个老财迷,还有长公主那个贱人…他们到底有没有动静?!霍光…霍光是不是还像座山一样压在那里?!”他声音嘶哑,充满了难以抑制的狂躁和一种近乎病态的渴望。
就在这时!
“笃…笃笃…笃笃笃…”
一阵极其轻微、富有节奏的叩门声,如同鬼魅的低语,清晰地穿透了厚重的青铜殿门和呼啸的风雪声,传入死寂的武库!
这声音!
刘旦和公孙遗同时身体一僵!刘旦眼中的狂躁瞬间被一种混合着狂喜与紧张的炽热光芒取代!公孙遗那双鼠目也骤然亮起,如同黑暗中点燃的鬼火!
“快!快开门!”刘旦低吼,声音因激动而微微发颤。
公孙遗动作迅捷得不像个老人,几步冲到巨大的青铜门前,摸索着门后复杂的机括。沉重的门栓发出艰涩的“咔哒”声,被他缓缓拉开一道仅容一人通过的缝隙。
一股刺骨的寒风裹挟着雪片瞬间灌入!一个浑身覆盖着厚厚积雪、如同雪人般的身影,踉跄着挤了进来。他穿着普通的商旅皮袄,头戴厚实的貉皮风帽,帽檐压得极低,遮住了大半张脸,只露出冻得青紫的下巴和胡茬。他一进门,便“噗通”一声瘫倒在地,大口大口地喘着粗气,白色的雾气从他口鼻中喷涌而出,在冰冷的空气中迅速凝结。
“殿下…信…信使…到了…”公孙遗迅速关紧殿门,将风雪重新隔绝在外,声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激动。
刘旦一个箭步冲上前,根本不顾那信使的疲惫和寒冷,一把揪住他的衣襟,将他几乎提离地面,布满血丝的眼睛死死盯着对方风帽下那双因寒冷和恐惧而布满血丝的眼睛:“说!长安…长安到底如何了?!快说!”
那信使被刘旦的狂暴吓得浑身发抖,牙齿咯咯作响,艰难地从贴身的、已被汗水浸透的内衣夹层里,掏出一个用油布包裹得严严实实、只有拇指大小的蜡丸。蜡丸表面还带着他身体的余温。
“殿…殿下…长…长安…风起…”信使的声音嘶哑干裂,如同砂纸摩擦,带着长途奔波的疲惫和深入虎穴的惊悸。
刘旦一把夺过蜡丸!那小小的、带着体温的蜡丸,此刻在他手中却仿佛重逾千斤!他枯瘦的手指因激动而剧烈颤抖,几乎捏不住!他粗暴地剥开蜡丸外层凝固的蜡壳,露出里面紧紧卷成一卷的、薄如蝉翼的素帛!
他迫不及待地将素帛展开!借着旁边疯狂摇曳的火把光芒,他布满血丝的眼睛如同饿狼般扫过上面密密麻麻、用蝇头小楷写就的密报!
密报的内容,如同投入滚油的火星,瞬间点燃了刘旦眼中那名为“希望”的毒焰!
“…上官桀封安阳侯,然尚书台议事,其举荐李陵代郡抚慰之议遭霍光断然否决,改派范明友…桀归府震怒,器物尽毁…”
“…桑弘羊为子桑迁求东海郡守,遭霍光以‘历练尚浅’、‘恐伤国本’为由驳回…桑愤然离宫,怨毒深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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