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 上官桀被桑弘羊夹枪带棒的一顿抢白,气得脸色由红转紫,怒视桑弘羊,胸膛剧烈起伏,一时竟语塞。朝堂之上,无形的裂痕骤然扩大,寒意刺骨。
“够了。” 一个稚嫩却带着不容置疑威严的声音响起,不高,却清晰地压过了所有暗涌的激流。
是昭帝刘弗陵。
所有目光瞬间聚焦于御座之上。小小的皇帝坐直了身体,冕旒后的眼神异常清亮锐利,超越了年龄的沉静。他缓缓开口,声音带着一丝刻意模仿的沉稳:“左将军忧民之心,朕已知晓。大将军、桑大夫所虑国本,亦为老成谋国之言。” 他顿了顿,目光在霍光脸上停留一瞬,似乎在确认什么,然后转向神情各异的群臣。
“朕意:准大将军所奏四条赈济之策,即刻施行。左将军上官桀,协同大司农督办核查灾民、发放口粮事宜,务必使粮米速达灾民之手,不得延误克扣。” 他清晰地分配了任务,将最急迫、最易收揽民心的环节交给了上官桀,却又将其置于霍光方略的框架之下。
“臣……” 上官桀满腔的愤怒和不甘被硬生生堵在喉咙里。皇帝的裁决清晰无误,他只能强压下翻腾的气血,牙关紧咬,腮帮肌肉贲张,几乎是从齿缝里挤出字来:“遵旨!” 他猛地低下头,宽大的朝服袍袖微微颤抖,笏板几乎被他捏碎。那“协同”二字,像冰冷的鞭子抽在他脸上,提醒着他谁才是真正的主宰者。
霍光眼帘微垂,持笏躬身:“陛下圣明,臣领旨。” 他的声音依旧平稳无波,仿佛方才的激烈争论从未发生。只是无人看见,他垂下的眼睑深处,一丝极淡的冷冽寒光一闪而逝。上官桀今日在朝堂上近乎失态的急迫和那毫不掩饰的怒火,像投入深潭的石子,在他心中激起了警惕的涟漪。此人,已非昔日可约束之人了。
“退朝——” 内侍尖细悠长的唱喏声划破了殿内几乎凝固的空气。
群臣如蒙大赦,躬身行礼,鱼贯退出这令人窒息的未央前殿。上官桀几乎是第一个大步冲出去的,深红的朝服背影带着压抑不住的怒意和狼狈,袍袖带起的风都显得暴躁。桑弘羊紧随其后,步履沉稳,嘴角却噙着一丝若有若无的冷笑,眼神深邃难测。
霍光走在最后,步履沉稳依旧。他行至殿门高大的门槛前,脚步微顿。殿外铅灰色的天空低垂,寒风卷着几片枯叶打着旋儿掠过冰冷的宫阙台基,发出呜咽般的声响。他微微侧首,目光扫过殿内空旷肃穆的御座和丹墀,最终落回自己方才站立的位置。那里,光滑如镜的青砖地面上,似乎还残留着上官桀笏板无意中划过的一道极其细微、几乎不可见的白痕。
他收回目光,面无表情地迈过高高的门槛,走入殿外凛冽的寒风中。深黑色的朝服被风鼓起,猎猎作响,衬得他身影如孤峰独立。未央宫巍峨连绵的殿宇屋脊上,一排排沉默的铜铸鸱吻和脊兽,在阴沉的天空下伸展着冰冷的翅爪,俯瞰着这深宫里的每一次暗流涌动。风暴的气息,已然在无声处悄然凝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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