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看!看看这些所谓的‘新政’!处处皆是漏洞,步步皆是陷阱!削减均输,地方官吏与豪强勾结,盘剥更甚!限制盐价,官盐滞销,私盐横行,国库空虚,盐引成废纸!长此以往,边军粮饷何出?百官俸禄何来?天灾人祸何以赈济?他霍光!这是在……自掘坟墓!是在将这煌煌大汉,拖入万劫不复之地!”
他喘息着,胸膛如同破旧的风箱,眼中那狂怒的火焰渐渐沉淀,化为一种更深的、冰冷的绝望和怨毒。他颓然坐回胡床,仿佛瞬间被抽干了所有力气,只剩下那双眼睛,依旧死死盯着虚空,如同诅咒:
“竖子……不足与谋!竖子……误国啊!”
书房内死寂一片。杨敬和田广明被桑弘羊这突如其来的爆发和毫不掩饰的怨毒惊得目瞪口呆。杨敬脸上的激愤被一种复杂的敬畏和同仇敌忾取代,田广明则更多是惊惧和后怕,他没想到桑弘羊对霍光的恨意竟已深重至此,更没想到这新政背后潜藏着如此大的危机。
“桑大夫……” 田广明咽了口唾沫,胖脸上挤出一丝讨好的笑容,试图缓和气氛,“那……那我们……该如何是好?总不能坐以待毙吧?”
桑弘羊没有立刻回答。他闭上眼,深深吸了一口气,那浓烈的药茶苦涩气息似乎也压不住他心头的怨火。再睁眼时,那眼中的狂怒已敛去大半,取而代之的是一种深沉的、如同寒潭古井般的冰冷算计。
“如何是好?” 桑弘羊的声音恢复了之前的沙哑低沉,却更加阴冷,“霍光能借贤良文学之口攻讦于我,难道老夫……就不能借力打力么?” 他枯瘦的手指在案几上轻轻敲击着,发出“笃、笃”的轻响,如同毒蛇吐信。
他目光转向杨敬,带着一种审视和利用:“杨敬,你虽被贬出京,然清名犹在,门生故旧遍布州郡。那些贤良文学,如今得了些甜头,便以为高枕无忧?哼,鼠目寸光!霍光今日能削盐铁以媚他们,明日就能为了别的目的,弃他们如敝履!你且联络旧友,将新政弊端——尤其是地方豪强借机盘剥、官盐困顿、私盐泛滥之状,详加收集,务必……闹得天下皆知!”
他又看向田广明,眼神锐利如刀:“田东家,你联络长安、洛阳、临淄各大盐铁巨商,陈说新政危害。官盐不畅,私盐横行,最终受损的,不只是国库,更是你们这些正经行商的根基!该怎么做,还用老夫教你么?联名上书也好,市井造势也罢,让那些坐在未央宫里的衮衮诸公听听,听听这新政之下,真正的‘民怨’……是何等沸腾!”
杨敬眼中闪过一丝了然和决绝,重重点头:“学生明白!定让霍光……自食其果!”
田广明则显得有些犹豫,搓着手:“桑大夫,这……这动静会不会太大?万一惹恼了霍……”
“惹恼?” 桑弘羊猛地打断他,嘴角再次浮现那抹冰冷的、充满怨毒的嘲讽,“老夫还怕惹恼他么?他霍光步步紧逼,断我根基,毁我毕生功业,早已是不死不休之局!与其坐以待毙,不如……搅他个天翻地覆!”
他枯瘦的手猛地握紧,指节发出轻微的咯咯声,眼中寒芒爆闪:
“他不是要‘与民休息’吗?老夫就让他看看,他亲手放出的,究竟是温顺的羔羊……还是足以噬人的洪水猛兽!这盐铁之争的余波……才刚刚开始!老夫倒要看看,他霍子孟,如何收拾这亲手点燃的燎原之火!”
话音落处,窗外陡然传来一声沉闷的雷声,由远及近,滚滚而来,仿佛应和着书房内这充满怨毒与杀机的宣言。惨白的电光撕裂了沉沉的夜幕,瞬间照亮了桑弘羊那张因极度怨恨而扭曲的清癯面庞,也照亮了杨敬眼中的狂热和田广明脸上的惊惧。一场由盐铁余烬点燃的风暴,正裹挟着旧臣的怨毒、商贾的私利和失意者的野心,在长安城的上空,悄然汇聚起毁灭性的力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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