贤良文学们如同被兜头浇了一盆冰水,脸上激动的红潮迅速褪去,化为一片惨白与失望。有人张了张嘴,还想争辩。
霍光却不给他们机会,声音沉稳而冷酷地继续下达指令:
“然,为体恤民力,彰显陛下仁德,特谕令如下:
一、即日起,各郡国盐铁官署,裁汰冗员,严查贪墨!凡有刁难百姓、额外索贿、压价盘剥者,一经查实,无论官职,严惩不贷!其家产,抄没充公!御史台、司隶校尉,加强巡查纠劾!”
“二、均输、平准官吏,务必遵循市价,公平交易,不得强征民货!违者,与贪墨同罪!”
“三、诏令大司农府,”他的目光转向负责财政的大司农,“即日起,关中及受灾郡县,盐铁之税,酌情减免三成!具体章程,由大司农与杜太仆(杜延年)详议,报本公核准!”
霍光的命令清晰有力,既坚决维护了国家财政的核心政策,又在执行层面做出了“轻徭薄赋”的姿态。他巧妙地将贤良文学们抨击的弊端归咎于“吏治”,而非“政策”,并祭出了“严惩贪墨”和“酌情减免”这两面大旗,堵住了众人的嘴。
杜延年眼中闪过一丝如释重负和钦佩的光芒,立刻躬身应道:“诺!臣等谨遵大将军钧命,即刻着手拟定细则!” 大司农也连忙出列应诺。
霍光最后看向那些脸色灰败的贤良文学,语气稍稍缓和,却带着不容置喙的终结意味:“本公知诸位拳拳之心。然,空谈仁义,难解国困。治国之道,当务实求本。望诸位体察朝廷苦衷,勿再以虚言惑众。散了吧。”
一个“虚言惑众”,如同最后的判决,彻底击碎了贤良文学们心中残存的希望。他们面面相觑,在霍光那深沉如海、不容辩驳的目光注视下,终究无人敢再置一词。刚才还慷慨激昂的殿宇,此刻只剩下死一般的沉寂和深深的无力感。他们如同斗败的公鸡,颓然起身,默默地、恭敬地行礼告退。理想主义的光芒,在现实政治的冰冷铁壁前,撞得粉碎。
田千秋看着贤良们失魂落魄的背影,又看看主位上神色平静、仿佛只是处理了一件寻常公务的霍光,心中五味杂陈。霍光的手段,精准而冷酷,既保住了国本,又顺势收揽了“体恤民力”的名声,更彻底打压了任何试图借桑弘羊之死翻案的势力。这哪里是讨论国策?分明是霍光意志的又一次不容置疑的宣示。
杜延年则低声与身旁的大司农快速商议着具体执行方案,声音压得极低。霍光没有再看他们,他重新端起那杯已微凉的茶汤,目光投向殿外灰蒙蒙的天空,深邃的眼眸中,映不出任何波澜。盐铁之争的余波,被他以雷霆手段强行平息。他深知,治国不能仅靠空洞的仁义口号,更不能容忍财政大权旁落。桑弘羊死了,但他的政策遗产,如同那柄沾血的权杖,被霍光稳稳地接了过来,擦去表面的血污,继续用以支撑这由他掌控的、庞大的帝国机器。至于那些被碾碎的理想与呼声?不过是这权力祭坛上,几缕微不足道的青烟罢了。殿角的铜漏,依旧不疾不徐地滴答作响,丈量着这由实用主义与铁腕统治共同书写的、新的篇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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