腊月廿六,寅时初。京城仍被浓重的墨色与刺骨的寒意紧紧包裹。积雪未融,在稀落的檐灯映照下,泛着惨淡的白光。万籁俱寂,唯有巡夜人那拖长了调子、带着困倦的梆子声,偶尔从极远处传来,更添几分黎明前的死寂与清冷。
积水潭畔的宅院,如同蛰伏的兽,静默无声。然而,内院那间充作密室的净室内,却亮着彻夜不熄的灯火。
苏芷晴端坐在紫檀木书案前,身姿挺拔如兰。她已换下昨夜的便装,穿着一身素净的月白细布衣裙,外罩一件半旧的沉香色比甲,乌发用一根简单的青玉簪子挽起,一丝不乱。脸上虽带着连日操劳的淡淡倦意,但一双明眸却亮得惊人,如同寒夜中的星子,清澈,冷静,专注。
案头,油灯拨得雪亮。一方端砚,墨已研得浓稠如漆。一支小巧的狼毫湖笔,搁在青玉笔山上。旁边,铺着几张特制的、遇水方显字的密信笺。
净室门窗紧闭,帘幕低垂,将外界的一切声响与窥探隔绝。空气里,只有她平稳悠长的呼吸声,以及笔尖偶尔划过纸面的细微沙沙声。
她没有立刻动笔。而是微微阖上眼帘,将昨夜余老所言,每一个字,每一处细节,都在脑海中细细梳理,反复咀嚼。
“斜纹重浆蓝棉布……闽浙沿海……泉州漳州……船工渔户……耐磨耐盐碱……工艺独特……京畿罕见……”
这些关键词,如同散落的珍珠,在她心中串联成一条清晰夺目的线索。余老那权威而笃定的声音,犹在耳畔。这不仅是一次织物鉴定,更是一次对遥远地域、特定人群生存状态和技艺文化的精准解读。
片刻后,她睁开眼,目光沉静如水。她伸出纤长的手指,轻轻提起那支狼毫笔,笔尖饱满地蘸取浓墨,悬在纸笺上方,略一凝神,便落笔书写。
她的字迹,并非寻常女子的簪花小楷,而是工整清劲,带着一股难得的筋骨,如同她的人一般,外柔内刚,清晰易辨,却又在转折勾捺间,透着一份不容置疑的严谨与力量。
“炼兄尊鉴:”
开篇四个字,恭敬而简洁。
接下来,她便以最精炼准确的语言,开始汇报。她没有赘述请教余老的过程,而是直切核心:
“前承重托,查验蓝缕。今已访得高人,密鉴确悉。此物名‘斜纹重浆蓝棉布’,绝非北地或官制之物。其要者有三:”
“一曰‘斜纹’。织法独特,经纬交错成斜向纹理,韧劲远超平纹,极耐磨损拉扯,乃高强度劳役所需。”
“二曰‘重浆’。此乃关键。以闽粤特有之薯莨等物,反复浸染捶打,成浆极厚,使布质硬挺板实,功效在于防水、耐盐、抗腐,专为抵御海上潮湿咸风之侵蚀。工艺繁复,非比寻常。”
“三曰‘蓝染’。虽用靛青,然闽浙所产质优,兼与重浆工艺相合,色泽沉匀深入肌理,久用不退,反生油亮光泽,带有滨海独特之风土气息。”
写至此处,她笔锋一顿,另起一行,字字清晰地写下结论:
“综上,此布乃闽浙沿海船工、渔户、码头力夫等惯用衣料尤以泉、漳为着。其织造、浆染之法,皆为适应当地特有之海洋环境而生,于京畿干燥之地,既无此需,亦极罕见,几无流传。”
然后,她加入了自己的分析和判断,语气慎重而肯定:
“据此推断,身着此布者,必与东南海运、漕运之事密切相关,或近期曾活跃于滨海之地。此线索,或将案中人之来路,指向千里之外之海隅。其事体之牵连,恐已超出京畿一隅,深不可测。”
最后,她简要提及:“鉴定者乃退隐之大匠,品性可信,已严令守密。兄处但放宽心。”
通篇密报,条理清晰,证据确凿,推理严谨,既有客观描述,又有专业判断,将一项技术性鉴定,提升到了指向案件核心的战略高度。寥寥数百字,却重逾千钧。
写罢,她轻轻吹干墨迹,又仔细检查一遍,确认无误后,将信笺按照特定方式折叠,放入一个窄小的防水油布袋中。接着,她取出一小撮特制药粉,溶于清水,用干净毛笔蘸取,在信笺背面空白处,看似随意地涂抹了几下。药水干后,痕迹消失无踪。此乃双重加密,唯有沈炼知晓用何种药水显影。
封缄,加盖一枚小巧的、不具名的花押印章。
“吴妈。”苏芷晴低声唤道。
一直守在门外廊下的老仆妇应声轻轻推门而入。
“立刻让阿成来一趟。”苏芷晴吩咐道,阿成是吴妈的儿子,那个机灵可靠的少年。
不多时,少年阿成悄步进来,脸上还带着睡意,但眼神清明。
苏芷晴将密封好的油布包郑重交到他手中,目光严肃地看着他:“阿成,此物,关乎你沈叔的性命安危。你即刻出发,依旧按老规矩,‘链马’传递,人歇物不歇,务必在明日此时之前,送达永陵署衙沈爷手中。路上若有任何异常,宁毁此物,不可落入他人之手!明白吗?”
本小章还未完,请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后面精彩内容!
喜欢锦衣异世录之铁血锦衣卫请大家收藏:(m.2yq.org)锦衣异世录之铁血锦衣卫爱言情更新速度全网最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