车轮碾过官道的尘土,发出单调而规律的辘辘声。离开了庭州城的喧嚣与肃杀,东归的路途显得格外漫长而寂静。李恪乘坐的马车并不奢华,却极为坚固,前后各有百骑精锐护卫,这些皆是苏定方从“疾风营”中亲自挑选的好手,沉默寡言,眼神锐利如鹰。
车帘低垂,隔绝了外间大部分的风景与风沙。李恪并未假寐,而是端坐车内,手中拿着一卷书,目光却并未落在字上。他的指尖在书卷边缘轻轻摩挲,脑海中回旋的,是安西的万里疆域图,是石堡城下的烽火,是格物司内不熄的灯火,更是长安城中那至高无上的、此刻却以“孝道”为名将他召回的身影。
母后身体违和……他心中那份 genuine 的忧虑并非作假。长孙皇后待他虽不如承乾、青雀那般亲近无间,却也从未苛待,更有教导抚育之恩。然而,他更清楚,在这天家之内,尤其是涉及他这位手握重兵、功勋卓着的皇子,任何看似寻常的家事,背后都可能牵扯着复杂的朝局博弈。
是父皇的猜忌?是长孙无忌等关陇门阀的排挤?还是朝中那些恪守“嫡庶有别”、担忧他尾大不掉的清流们的谏言?或许,兼而有之。
他轻轻吐出一口浊气,将书卷放下。猜度无益,既然已踏上归途,那么长安的风雨,他接着便是。眼下更重要的,是确保他离开后,安西的局面不会出现反复。
“王德。”他轻声唤道。
马车旁,一身常服做家将打扮的王德立刻驱马靠近车窗:“王爷。”
“安西近日,可有新的消息?”
“回王爷,暂无异常。苏将军已按您的吩咐,调整了边境巡防序列,外松内紧。格物司一切如常,周钧来信说,‘霹雳炮’的稳定性正在改善。吐蕃方面,逻些城依旧沉寂,论钦陵部在勃律方向的活动也明显减少,似乎……确实被王爷您的离去迷惑了。”
李恪微微颔首,这在他的预料之中。松赞干布多疑,自己的突然离开,反而会让其投鼠忌器。
“不可大意。告诉我们在逻些的人,盯紧松赞干布和噶尔·东赞域松,尤其是他们与象雄、苏毗旧贵族的往来。吐蕃内部,并非铁板一块。”
“是,属下明白。”王德应下,稍作迟疑,又道:“王爷,还有一事。我们安排在凉州的眼线回报,近几日,有几批形迹可疑的西域商队入境,虽未携带违禁之物,但其路线和接头方式,不似寻常商贾,倒像是……训练有素的探子。属下怀疑,可能与吐蕃有关,或是西突厥残部另寻的渠道。”
李恪眼中精光一闪:“哦?具体动向如何?”
“他们分散进入凉州后,并未急于交易,反而像是在……打听消息,尤其是关于王爷您是否真的已经离开安西,以及朝廷对安西后续的安排。”
“果然。”李恪冷笑一声,“松赞干布还是不死心,想确认本王的动向。不必打草惊蛇,让他们打听。甚至可以……让他们‘偶然’听到一些我们想让他们知道的消息。”
王德心领神会:“属下知道该如何做了。会让他们确信王爷您已奉旨回京,且朝廷对安西暂无大的变动,苏将军、赵将军等依旧各司其职。”
“嗯。”李恪闭上眼,靠在软垫上,“快到陇山了。过了陇山,便是关中。告诉下面的人,都打起精神来。”
“是!”
车队继续东行,越过荒凉的戈壁,逐渐进入水草丰茂的河谷地带。远处,陇山山脉的轮廓已隐约可见,如同大地脊梁,横亘在前。那里,是隔绝西域与关中的天然屏障,也曾是无数王朝兴衰的见证。
然而,就在这看似平静的归途之中,一股若有若无的危机感,却如同隐藏在草丛中的毒蛇,悄然抬起了头。
是夜,车队在陇山脚下的一处官方驿站歇宿。驿站不大,已被李恪的护卫提前清场包下。夜色浓重,山风穿过山谷,带来阵阵凉意。
李恪在房中阅看王德刚刚收到的几份密报,烛火将他的侧影投在墙壁上,显得格外沉静。
突然,窗外传来一声极轻微的、几乎被风声掩盖的异响!
李恪目光一凛,并未起身,手指已悄然按上了腰间软剑的剑柄。几乎在同一时间,房门外传来两声闷响,以及护卫低沉的呵斥与兵刃交击之声!
刺杀?!
念头刚起,窗户纸“噗”地一声被利器划破,数道黑影如同鬼魅般窜入房中!手中弯刀在烛光下反射出幽蓝的光芒,显然淬有剧毒!
这些人动作极快,配合默契,一声不吭,刀光直取李恪周身要害!
李恪反应更快!在黑影破窗的瞬间,他已一脚踢翻身前的桌案,烛台倾倒,屋内光线一暗!同时身体向后猛仰,避开最先到达的两道刀锋,手中软剑如同毒蛇出洞,“铮”地一声荡开另一柄抹向咽喉的弯刀!
“有刺客!保护王爷!”屋外的护卫怒吼声与更激烈的打斗声传来,显然他们也被更多的刺客缠住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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