战争已经持续了一天一夜。
北境那轮惨白的太阳,升起,又落入地平线,仿佛完成了一次毫无意义的轮回。
震耳的喊杀声,已经从最初的撼天动地,变得稀疏, 疲惫,最终化为充满绝望的零星哀嚎。
这片位于长城脚下的广袤草原,早已不是战场。
它变成了一个巨大, 无情的绞肉机器,无时无刻不在吞噬着生命,然后吐出破碎的血肉。
空气中弥漫着一股浓的化不开的血腥味,混杂着皮肉烧焦的恶臭,以及钢铁摩擦后独有的金属味道,形成了一种让人作呕的地狱气息。
尸体,铺满了大地。
超过十万名匈奴勇士的尸体,如秋收后被丢弃的麦秆,层层叠叠的铺满了那片纵深数十里,通往雁门关的死亡之路。
他们付出了近乎一半的惨重伤亡。
这个数字,足以让他们在草原上踏平任何一个挑战单于王庭的部落。
这个数字,甚至足以让他们攻破一座中原腹地的坚固郡城。
可是在这里,在这片被诅咒的土地上,他们却连那道蜿蜒的,在他们眼中并不雄伟的真正长城,都没有摸到。
没有摸到一片墙砖。
那些曾让中原守军闻风丧胆的草原铁骑,那些被誉为“长生天之鞭”的骄傲勇士,在这张由钢铁与火焰编织的“死亡网络”面前,显得那样的脆弱,那样的不堪一击。
他们引以为傲的机动性,在壕沟与铁蒺藜构成的天罗地网面前,变成了作茧自缚的挣扎。
他们悍不畏死的勇武,在精确的交叉火力覆盖之下,变成了飞蛾扑火般的愚蠢。
他们信仰的长生天,崇拜的狼图腾,骄傲的一切,都在这片被几何学精确计算过的杀戮场面前,被碾的粉碎。
……
高高的了望台上。
头曼单于那顶曾象征无上权力的华丽金帐,此刻也落满灰尘与血污,黯淡无光。
他那原本如雄狮般挺拔的身躯,在这一天一夜之间,仿佛被抽干了所有精气神,佝偻的像个行将就木的普通老人。
他眼中的怒火,早已熄灭。
那股想要用二十万大军的尸骨淹没长城的疯狂,也已消失不见。
取而代之的,是无尽的,深不见底的茫然与恐惧。
他的嘴唇干裂起皮,眼神空洞,一遍又一遍,像个失了心智的老人,机械的问着身边的每一个人。
“为什么?”
“为什么会这样?”
“我们的勇士呢?”
他的声音沙哑,飘忽,带着浓浓的困惑。
“他们为什么冲不进去?他们不是应该已经把那道破墙踏平,正在用秦人的头骨当酒杯欢庆了吗?”
他身边的部落首领, 万夫长, 那些曾最会阿谀奉承的亲信,此刻全都跪伏在地,身体抖得如同风中落叶,一句话都说不出来。
没人能回答他。
也没人敢回答他。
他们的认知,他们的骄傲,他们对战争的理解,也同样在这场降维打击面前,被摧毁的一干二净。
就在一个时辰之前,还有一位成名已久的万夫长不信邪。
他咆哮着,集结起自己部落最后的三千精锐,试图从他观察许久的一个薄弱侧翼,发动一次决死冲锋。
可迎接他的,是三座棱堡同时倾泻而下的,毫无死角的交叉火力网。
一刻钟。
仅仅一刻钟。
三千名精锐勇士,连同那位勇冠三军的万夫长,就从这片土地上被抹去,甚至没能在那几座青灰色的堡垒上,留下一丝像样的伤痕。
从那一刻起,再也没人敢尝试。
“为什么……”
头曼单于的目光,无助的望向那座遥远的,已经化为所有匈奴人噩梦的棱堡。
他浑浊的老眼中,第一次流下两行混杂着屈辱与绝望的泪水。
这一刻,这位刚愎自用的草原雄主,终于迟钝的明白了。
他错了。
错的离谱。
他要面对的,根本不是秦人的军队。
那不是一场血肉之躯的较量。
那是一道,由钢铁和火焰,由某种他无法理解的残酷规则所构筑的……
不可逾越的,“天堑”!
他毕生的荣耀,他作为草原霸主的骄傲,他那曾让无数敌人闻风丧胆的威名。
甚至整个匈奴民族未来百年的命运。
都在这里。
在这片残酷的土地上,被那一道道从不同角度射来的致命箭雨,轻易的撕碎,无情的碾烂,最后化为一地尘埃。
完了。
全都完了。
“啊——!!!”
一声不似人声,充满极致痛苦与绝望的凄厉长嚎,从头曼单于干裂的喉咙中爆发而出!
这尖啸刺破了云霄,也刺破了他最后的精神防线。
在他的眼前,幻象丛生。
他仿佛看到了,那十数万阵亡的勇士化为累累白骨,他们的怨魂在草原上空盘旋哀嚎。
他仿佛看到了,幸存的族人流离失所,牛羊被抢掠,妻女被奴役,被秦人的铁蹄追杀,如同丧家之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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