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傩,这个字是nuó,‘挪’同音)
“陆……离……” 摊婆姜青槐浑浊的眼珠在听到这个名字时闪烁了一下,低低的分开了念这两个字,完全不像是在说一个人的名字。
她布满刺青的脸上看不出更多表情,只是沉默了几息,才用那干涩沙哑的声音问道:
“你是在修行吗?”
旁边的少女姜云泥听到婆婆这样问,立刻乖巧地退后一步,重新跪坐回婆婆侧后方,眼神里好奇不减,但多了几分郑重。
那双清亮的眼睛打量着陆离,尤其是他那破旧的道袍和异于常人的灰色眼睛。
婆婆的反应告诉她,眼前这个年轻人绝非等闲,绝不是她这个学了十几年傩术皮毛的“摊女”能窥探深浅的存在。
陆离对上傩婆的目光,回答得模棱两可:“是,也不是。”
他顿了顿,从怀里摸出那个被素白纸屑紧紧包裹的东西,那是晦气虫蜕。
“我在归还一些东西。” 陆离将“纸茧”托在掌心,递到姜青槐面前:“你认识这东西吗?或者……碰见过被吸走鸿运的人?”
姜青槐的视线移到在那团素白纸茧上。
陆离清晰地“看”到,她体内那股乱七八糟的混乱气息中分出一缕墨黑的鬼气,悄然攀附上她浑浊的眼珠表面。
那双眼睛顿时蒙上了一层更深的幽暗。
她凑近了些,仔细“看”着包裹下的纸茧。
片刻后,她缓缓摇头,声音带着一丝不确定:“这玩意儿…看着像是苗疆那些玩虫子的鼓捣出来的【鸿运蛊】,那些家伙,专挑些恶心巴拉的虫子来炼蛊,损阴德得很!”
她干枯的手指无意识地摩挲着脸上的刺青,似乎在回忆:“不过,你这东西,和他们那些蛊虫又不太一样……”
她迟疑了一下,浑浊鬼气覆盖的眼珠微微转动,不确定地补充道:“这东西,没有活物的‘生’气了。
倒像是个虫子鬼?或者……被什么东西‘腌’透了?”
陆离心中一动,虫子的鬼?被“腌”透了?
这描述倒是意外地契合了张怀意那个可怜儿子的鬼魂状态。
那个鬼魂被父亲用自身精血温养了整整十年,而这晦气虫蜕就寄生在那个鬼魂之中……
十年鬼气浸染,寻常的蛊虫恐怕早就异变成另一种存在了,发生点诡异的变化,似乎也说得通。
“嗯。” 陆离点点头,肯定了对方的判断:“它在一个鬼的身体里待了十年。”
“而它这里面封存着十几个人被夺走的鸿运本源,我正要把它们一一还回去。”
“好好好!” 姜青槐闻言,布满刺青的脸上竟挤出一个堪称“丑陋”的赞许笑容,沙哑的嗓音拔高了几分:
“你这心肠,比你道门那些清心寡欲,只知道念经打坐的牛鼻子好多咯!” 她似乎对道门积怨颇深,逮着机会就开喷。
也不管陆离是不是道士,或者正因为他是道士才更要讲,对着面无表情的陆离就开始发泄,她哼了一声,满是鄙夷地数落道:
“要是让那些牛鼻子得到你这玩意儿,哼哼!
他们绝对会找个风水宝地,挖个坑一埋,再念几句‘尘归尘,土归土,鸿运自当归其主’的屁话,啥用没有,还觉得自己做了多大功德似的!
至于那鸿运能不能飘回去,飘回去多少,落到谁头上……
嘿,那就只有‘天’知道了!
然后美其名曰:顺其自然,天道循环!” 她模仿着某种腔调,讽刺意味十足。
越说越激动,姜青槐对着眼前这个“同道中人”陆离,仿佛找到了倾诉对象,一肚子牢骚不吐不快:
“那些牛鼻子啊,就是信‘天’信得都魔怔了!万事万物,都是‘天意’!
打不过了是天意,救不了人是天意,自己道行不够还是天意!
天意个屁!我看就是懒!就是怂!就是不想担责任!”
她激动地拍了一下膝盖,唾沫星子差点飞出来:“更可气的是,他们还瞧不上我们‘大傩’!
说我们是不入流的旁门左道!
呸!我们敬的是傩神,驱的是邪祟,护的是乡里!
咱们哪点比他们差了?
这明明是当年‘执牛耳者’定下的……”
说到“执牛耳者”四个字,傩婆姜青槐猛地刹住了话头,浑浊的眼珠里闪过一丝惊惧和懊悔。
她似乎意识到自己失言,提到了某些不该提的禁忌。
她干咳两声,生硬地转移了话题:“咳!那个……你这些失去鸿运的人,都有头绪和目标吗?老婆子我走南闯北,认识些三教九流的人,人头熟,或许可以帮你打听打听?”
陆离默默地看着她身上那团因激动和突然的忌惮而更加紊乱的气息,没有追问那个被咽回去的“执牛耳者”。
他从口袋里摸出那枚生着绿绣的五帝钱,当着傩婆和姜云泥的面,随意地向上一抛。
‘嘿呀,没想到吧,哥们现在也是搞这套信因果的。’ 陆离内心无奈地咕哝了一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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