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缕无形的灯火在幽暗的山谷中穿行,最终悬停在一处被群山环抱的洼地前。
洼地中坐落着一个村庄,死气沉沉,仿佛连风都绕着它走。
阿灰的身影自黑暗中显现,他循着那灯火的指引,来到了村口。
一块半人高的石碑立在那里,碑上刻着三个字:“无魂之地”,但字迹早已被一层又一层凝固的黑漆涂抹得模糊不清,像是要掩盖一个天大的秘密,又像是在恐惧这几个字本身。
村子里静得可怕,闻不到一丝烟火气,只有腐木和湿土混合的腥味。
阿灰刚要迈步,几道黑影便从旁边的屋舍后窜出,手里攥着锄头和柴刀,将他团团围住。
为首的是一个满脸褶皱的老者,他浑浊的眼睛里燃烧着混杂了恐惧与憎恨的火焰,声音嘶哑地怒吼道:“又是你们这些点灯的!滚出去!这里不欢迎你们!”
阿灰面无表情,只是静静地看着他们。
老者见他不语,以为是心虚,情绪更加激动:“十年前,就是你们这群人引着所谓的亡魂路过!那天晚上,全村的人,上至九十老叟,下至三岁孩童,全都梦见自己死去的亲人从坟里爬出来,趴在床边,眼珠子都不会动,就那么直勾勾地盯着!从那天起,村里的孩子再也不敢夜里哭一声,老人们更是连眼睛都不敢彻底闭上!你们带来的不是安息,是灾祸!”
村民们群情激奋,锄头举得更高,仿佛下一刻就要砸下来。
面对这滔天的怨气,阿灰没有开口辩解一个字。
他只是缓缓蹲下身,将手中那盏古朴的魂灯轻轻放在了满是尘土的地上。
随即,他挽起右臂的袖子,露出手腕上一圈繁复的金色纹路。
他并指如刀,在金纹上一划,一滴殷红的血珠沁出,精准地滴落在魂灯那早已干涸的灯芯之上。
嗡——
魂灯没有被点燃,却自行燃起。
那火焰不再是引路时虚无缥缈的幽绿,而是血一样的赤红。
火光冲天而起,却不灼热,光芒中,一幅幅流动的画面清晰地投射在所有人的瞳孔里。
画面中,一支与阿灰装束相似的队伍正走在山路上,他们提着灯,沉默地前行,队伍中飘荡着一些模糊的魂影。
他们确实经过了熄灯村的村界,但正如阿灰所料,他们目不斜视,未作片刻停留。
然而,当那些魂影飘过村界边缘的土地时,异变陡生。
地面之下,一根根看不见的、闪烁着阴冷黑光的长钉仿佛活了过来,钉头爆发出强大的吸力,将那些本该随队离去的亡魂硬生生拽住,拖入地下。
画面一转,夜幕降临,那些被困的亡魂无法离去,也无法安息,只能在村子周围徘徊,本能地寻找着血亲的气息,一遍遍地叩响亲人的门窗,出现在他们的梦里——那不是还魂,是求救。
真相赤裸裸地展现在眼前。
不是灯引来了鬼,是活人亲手用钉子,把死魂钉死在了这里。
“不……不可能!”有村民颤抖着后退,脸上的愤怒被惊恐和难以置信所取代。
“是假的!是这灯搞的鬼!”不知是谁喊了一声,激起了众人最后的挣扎。
他们不愿相信自己才是罪魁祸首,唯一的念头就是毁掉这面让他们无法自欺的“镜子”。
几个人怒吼着,挥舞锄头便要朝地上的魂灯砸去。
“都住手!”
一声苍老而冰冷的呵斥在众人身后响起。
人群分开一条路,一个拄着拐杖、身形佝偻的老人慢慢走了出来。
他正是陈九斤。
他的眼神扫过在场的每一个人,那目光里没有恐惧,只有一种看透一切的悲凉与冷漠。
“你们怕的哪里是鬼,”陈九斤的声音不大,却清晰地钻进每个人的耳朵,“你们怕的是自己的良心。那三十六根镇魂钉,是你们的爷爷辈,甚至是太爷爷辈,亲手钉下去的。他们听信了游方术士的鬼话,说什么只要把过路的孤魂野鬼钉在村界,就能形成‘守坟奴’的格局,保佑村子风水,人丁兴旺。”
他一边说,一边掀开了自己破旧的衣袖,露出了同样干瘦的手臂。
在那手臂上,赫然也有一圈淡了许多、却依旧能辨认出的金色纹路。
“我年轻的时候,也信这套鬼话,也跟着他们去加固过那些钉子。”陈九斤的眼神变得空洞,“直到我的婆娘、我的娃儿,一个个病死,梦里都喊着冷,我才明白过来……我们钉住的不是什么守坟奴,是走不出这片地的冤魂。怕黑的活人,才最该被照亮。”
人群彻底死寂。
一个年迈的老妇人“哇”的一声瘫倒在地,涕泪横流,嘴里反复念叨着:“是我爹……当年带头的就是我爹啊……他说这是为了子孙后代好……造孽啊!”
村民们脸上的血色褪尽,哗啦啦地跪倒一片。
阿灰没有理会他们的忏悔。
他站起身,端起魂灯,大步走向村界。
他将魂灯高举,血色的火光如水银泻地,覆盖了整片土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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