山风拂过老槐村,吹动了村长家窗前的旧帘子,也吹醒了沉睡中的少年。
阿槐猛地坐起,心跳如鼓。
梦里那三声清越的铃响仿佛还在耳畔回荡,一声比一声更近,第三声响彻神魂,将他从混沌中拽了出来。
他下意识摸向枕下,指尖触到两片温热的金属。
借着窗外渗入的微弱月光,他看清了,是两片残破的铜铃,上面布满了细密的裂纹,正散发着余温,仿佛刚刚被人从锻炉中取出。
这是爷爷留下的东西,说是祖上传下来的,平日里冰冷坚硬,从未有过这般异状。
阿槐心中惊疑不定,梦中的铃声与枕下的热度交织在一起,形成一种无声的催促。
他鬼使神差般地穿上衣服,握紧那两片残铃,悄悄推门而出。
夜色下的老槐村寂静无声,只有风穿过巷道的呜咽。
他径直走向村口那棵不知活了多少年的老槐树。
树冠如一柄撑开的巨伞,笼罩着小半个村子。
树下,九朵村民们用琉璃瓦片拼凑成的祈福花,在月色下泛着幽冷的光。
阿槐站在树下,学着梦里某个模糊人影的动作,将两片残铃合在一起,轻轻摇晃。
没有声音。
预想中的铃声并未响起,连金属碰撞的脆响都没有。
然而,就在他摇动的那一刻,不可思议的事情发生了。
那九朵原本朝向各异的琉璃花,竟像是听到了某种无声的号令,齐刷刷地调转方向,花心一致对准了南方。
阿槐屏住了呼吸。
他凑近其中一朵,发现花瓣内侧那些天然形成的金色纹路,此刻竟像活了一般,缓缓流动起来,最终汇聚成一条纤细却无比清晰的金色丝线,笔直地指向村外那条通往未知荒野的古道。
这景象超出了一个山村少年所能理解的范畴,但他没有感到恐惧,反而是一种莫名的宿命感攫住了他。
他想起平日里用木炭在石板上练字,便从兜里摸出一截短短的炭笔,小心翼翼地将那金色丝线的走向,依样描摹在脚下的土地上。
就在他收笔的瞬间,落在地上的炭灰“轰”的一声,燃起一丛幽蓝色的火焰。
火光并不灼热,反而带着一股彻骨的寒意。
光焰摇曳中,地面上浮现出无数个模糊的脚印,层层叠叠,密密麻麻,都朝着同一个方向延伸,与他刚刚描出的路线完全重合。
与此同时,远在千百里之外,一缕近乎消散的残识,因这铃片的震动而被牵引。
林青竹的意识如风中残烛,却在这一刻“看”清了老槐村发生的一切。
他感知到,少年手中的铃片早已不是什么信物,而是一个“唤醒器”。
它从不为生人发声,它的每一次震动,都是在激荡、在呼唤沉睡于地底深处的,那段属于行走的记忆。
他“看”见了那些在炭火中显形的脚印,那并非亡魂留下的痕迹。
那是熄灯村百年来,所有在夜色中归家的游子、所有为逝者送行的队伍、所有为祖先守墓的孝子,他们一步步踏出的人生轨迹。
这些足迹早已被土地铭记,成为地脉肌理的一部分,如今,只借着一个契机,被唤醒了。
这份唤醒的力量,如涟漪般扩散。
在熄灯村以西数百里的北岭,一朵半透明的琉璃花悄然绽放于断桥之下,无人知晓。
北岭地听者的意识偶尔会在这朵花中短暂停留。
他看见一个形容枯槁的老妇,每日黄昏都会提着一盏旧灯,走上那座早已断裂的石桥。
她走到断裂处,便停下来,静静地站着,直到灯油快要耗尽才转身离去。
灯里的油是她用最普通的菜籽榨的,总会有些许顺着灯座缝隙滴落。
灯油落在虚空,却并未坠入桥下深渊,而是在空中凝成一点微光,让那座由亡者愿力构筑的无形光桥,明亮了三分。
老妇并不知道桥下有花,更不晓得自己的灯油正为亡魂铺路。
她只知道,她的亡夫三十年前就是在此处失足,尸骨无存。
她每夜来此提灯,是想为他照亮回家的路。
地听者借着花心的微光,轻轻震颤了三下。
桥上的老妇浑身一僵,随即,一股暖流从心口化开,流遍四肢百骸,驱散了长年累月积攒的寒意与孤独。
她浑浊的眼中流下两行热泪,对着空无一物的断桥处喃喃道:“老头子,你应我了……”
自此,她夜夜提灯,却不再觉得独行。
她看不见,在她身后,总有一些迷失方向的魂魄,被她的灯光吸引,悄然相随,踏着光桥,走向安息。
老槐村的阿槐并不知道这些。
他只看到眼前那条由脚印和火光铺就的路,坚定地指向远方。
他没有与任何人告别,只带上了些许干粮和水,以及那两片不再发热的残铃,踏上了这条未知的旅途。
他沿着炭笔描下的纹路指引,日行夜宿,跋涉了整整七日。
眼前的景象愈发荒凉,最终,他来到了一座早已废弃的驿站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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