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连连向槐生道谢，却不知其中缘由。
槐生只是立在牛棚外，看着那头恢复了生机的老牛，它的眼中，那层不祥的青光已尽数褪去，剩下的，唯有牲畜应有的温顺与平和。
回家的路上，槐生绕道经过了村口的断桥。
他目光一凝，只见桥头石缝中，一株早已枯萎的铃舌草残茎，此刻竟像是被无形的风拂过，轻轻动了一下。
一滴晶莹的露水从草尖坠落，不偏不倚，正好滴在昔日那个牧羊女埋下破碗的地方。
那处的土面微微一震，随即缓缓向上拱起，一样东西被顶出了地面。
槐生走上前，俯身拾起，那是一枚只有半截的骨质物，色泽灰白，形如一枚孩童的指节，触手生凉。
是铃舌骨。
他知道，这是那份残存的执念彻底归于尘土后，留下的最后凭证。
他没有将这枚铃舌骨带回自己的院子，而是转身又回到了老张头的牛棚。
趁着老张头去放牛的工夫，他悄悄将这半枚指节状的骨头，严丝合缝地嵌入了牛棚最粗那根顶梁柱的卯榫缝隙里。
做完这一切，他退后两步，对着房梁，用只有自己能听见的声音低语了一句：
“你守过了。”
当夜，老张头的牛棚里无风自响，一阵极其轻微的，仿佛有人穿着草鞋的脚步声，围绕着那根顶梁柱走了三圈，而后，便彻底归于永寂。
槐生坐在自家的院中，望着牛棚的方向，直到那最后的声响也消失在夜色里。
他解决了一桩旧事，却并未感到轻松。
恰恰相反，一种前所未有的沉重感，正从四面八方涌来。
这枚铃舌骨，这头承载了残识的老牛，还有那枚祖传的赶尸铃碎片……它们就像一把把钥匙，打开了一扇他过去只在祖父口中听说过，却从未亲眼见识过的世界的大门。
他意识到，祖父的离世，带走的不仅仅是一个老人，更是一个时代的守护者。
而那些未曾了结的因果，那些散落在山野间的执念与秘辛，并不会随之烟消云散。
它们只是在等待，等待一个新的、能够看见并理解它们的人出现。
今夜的寂静，与前些日子的空落截然不同。
那是一种被无数双眼睛在暗中注视着的寂静，一种充满了未知与责任的沉寂。
槐生缓缓起身，目光投向了祖父生前一直紧锁着的那间书房。
或许，有些答案，有些他必须承担起的宿命，就藏在那一屋子蒙尘的故纸堆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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