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寻的目光在他身上一扫,见他布衣草鞋,神色平静,不像寻常山民,眉毛微微一挑。
王员外则是不耐烦地挥手:“看什么看!这是我王家的祖坟重地,闲杂人等速速离开,否则别怪我们报官抓你!”
他没有理会王员外,目光径直落在陆寻身上,声音平静无波:“你既知此地是地脉所在,为何还要行此杀鸡取卵之举?为些许钱财,毁掉一方生灵,你夜里能睡得安稳吗?”
此言一出,陆寻的脸色瞬间沉了下来。
他没想到这个看似不起眼的乡野村夫,竟能一语道破他的手法。
他点的确实不是什么“真龙穴”,而是地脉元气最集中的“气眼”。
通过斩断树根,让地气外泄,再用特制的墓穴结构将其聚拢,强行灌注给棺椁中的先人,的确能保后代一时富贵,但这代价,便是整条乌龙江流域的地气在十年内被吸食殆尽,沦为废土。
“你懂什么?”陆寻冷哼一声,这地气埋于地下也是浪费,不如用来造福于人。
我为王员外家谋福祉,乃是顺天应人之举,你这野夫休得在此胡言乱语!”
他轻轻摇头,不再与他争辩。
道理是说给愿意听的人。
他只是看着那道巨大的创口,低声说道:“此地在哭。你们听不见吗?”
他的声音很轻,却仿佛带着某种奇异的力量,让周围原本嘈杂的风声都为之一静。
王员外和家丁们听了只觉莫名其妙,而陆寻的瞳孔却猛地一缩。
因为就在那一瞬间,他手中的罗盘指针竟开始疯狂地颤动,发疯似的乱转,完全失了章法。
陆寻心中大骇他从业多年,从未见过如此情形。
他死死盯住眼前这个男人,此人绝非等闲之辈!
他上前一步,压低声音,用只有两人能听到的音量说道:“阁下是哪条道上的朋友?此间的因果,你我心知肚明。王家给的价钱,我可以分你三成。就此罢手,大家相安无事,如何?”
他抬起眼,目光清澈如洗,静静地看着陆寻,然后缓缓吐出两个字:“不让。”
说完,他不再看任何人,而是走到那巨大的树根断口前。
他解下腰间的布袋,倒出里面仅剩的一点点灶心土。
那是他为自己准备的,用来埋葬过往的最后一点念想。
他将土置于掌心,没有混水,只是用另一只手的手指,在干燥的土上轻轻划动。
他划下的不是字,也不是符,而是一圈又一圈的年轮。
每划一圈,他口中便低声念叨一句,像是对一个老朋友说话。
“你长第一圈时,这里还没有路。”
“你长第十圈时,第一户人家在这里搭了草棚。”
“你长第一百圈时,那个牧童在你的荫蔽下睡着了,做了个有铃铛响的梦。”
随着他的念叨,奇异的一幕发生了。
那些被斩断后早已干涸发黑的树根断面上,竟缓缓渗出了一丝丝淡绿色的清液。
周围枯黄的铃舌草,也开始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挺直了腰杆,叶尖的枯黄褪去,重新泛起青翠。
一股清新、磅礴的生机,以他为中心,迅速向四周扩散开来。
陆寻脸上的血色瞬间褪尽,惊恐地指着他,嘴唇哆嗦着:“你……你不是在行术,你是在……请神!不对,你是在唤醒山魂!”
他没有停下,指尖的动作越来越快,口中的低语也越来越清晰。
最后,他将画满年轮的灶心土,轻轻按在了树根的断面上。
“你欠他的那一声铃响,他还了。如今,这片土地欠你的公道,我来还。”
话音落下的瞬间,整座龙头山发出一声沉闷的轰鸣,仿佛一头沉睡的巨兽,终于被唤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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