黄浦江上的晚霞,像打翻的胭脂缸,泼洒在浑浊的江面上,浓烈得近乎惨烈。这艳光映照下的黄河路,白日里的喧嚣渐渐沉淀,却有一种更深的、暗流汹涌的焦灼在暮色中弥漫开来。
金美林的霓虹招牌早早亮起,那曾经象征着实力和人气的炫目光芒,此刻在渐浓的夜色中,却像垂死之人不甘的喘息,拼命闪烁,却照不亮门前的冷清。偶有路过的行人,也只是投去匆匆一瞥,那目光里不再有羡慕,取而代之的是疏远,甚至是一丝不易察觉的怜悯,这比直接的嘲讽更让卢美琳无法忍受。
她独自坐在金美林三楼那间最奢华的“金玉满堂”包间里。厚重的丝绒窗帘拉得严丝合缝,隔绝了窗外那片虚假的繁华。水晶吊灯没有开,只有墙角一盏落地宫灯散发着昏黄幽暗的光,将她的影子拉得长长短短,扭曲地投在光可鉴人的大理石地板上。桌上摆着几碟冷盘,早已失了热气,象牙筷搁在描金筷枕上,纹丝未动。卢美琳面前的高脚杯里,猩红的酒液只剩杯底少许,她手指紧紧攥着杯脚,指甲上鲜红的蔻丹像凝固的血。
失败的屈辱,日夜啃噬着她骄傲的心。尤其是败给李李——那个永远一副清高模样、仿佛不食人间烟火的女人!凭什么?凭什么她卢美琳在黄河路苦心经营十几年,如今却要落得门庭冷落、遭人白眼的下场?而李李的至真园,却可以宾客盈门,连带着那个宝总,此刻怕是正在哪里庆功,风光无限!
一想到李李此刻可能正站在至真园的窗前,从容俯瞰着黄河路,接受着众人的恭维,卢美琳就觉得一股邪火直冲头顶,烧得她五脏六腑都在抽搐。她猛地将杯中残酒灌入口中,酒精的灼烧感并未带来丝毫快意,反而勾起了更深沉的怨毒。麒麟会倒了,梅如海进去了,杜红根那个没用的东西除了喝酒骂娘屁用没有……她卢美琳,成了孤家寡人,成了黄河路最大的笑话!
不!绝不能就这么算了!就算要下地狱,她也要拉着李李,拉着至真园,拉着所有看她笑话的人一起陪葬!一种近乎疯狂的毁灭欲,在她心中疯狂滋长,迅速压倒了残存的理智。规则?底线?那些都是胜利者才配讲的东西!对于一个即将失去一切的人来说,只有同归于尽,才是最后的“体面”!
她站起身,走到梳妆台前。镜子里映出一张依旧美艳却扭曲的面孔,烈焰红唇像刚刚饮过血,眼线勾勒出的上扬眼角,此刻却透着一股歇斯底里的戾气。她拿起口红,仔细地补了补妆,动作缓慢而用力,仿佛在完成某种献祭前的仪式。然后,她从梳妆台最底层的暗格中,摸出一张皱巴巴的名片。名片上没有任何头衔,只有一个手写的呼机号码,落款是一个模糊的代号“老刀”。这是很多年前,她还在底层摸爬滚打时,结识的一个专干脏活、心狠手辣的人物。这些年,她早已洗白,将这段过往深埋,但此刻,这成了她最后的“救命稻草”。
拨通呼叫台,留下暗语和联系方式后,卢美琳坐回黑暗中,像一头潜伏的母豹,等待着黑夜的降临和猎物的上钩。
深夜,金美林后门那条堆满垃圾桶的阴暗小巷。卢美琳裹着一件不起眼的黑色风衣,帽檐压得很低,与一个穿着油腻工装、浑身散发着劣质烟草和汗臭气息的矮壮男人完成了交易。男人脸上有一道狰狞的刀疤,在昏暗的光线下像条蠕动的蜈蚣。
“这是定金。”卢美琳将一个厚厚的牛皮纸信封塞给男人,声音压得极低,带着破釜沉舟的决绝,“事成之后,double。”
刀疤男掂了掂信封的厚度,咧嘴露出被烟熏黄的牙齿,声音沙哑:“卢老板爽快。放心,仿券是小意思,保管乱真。至于油和料……嘿嘿,保证神不知鬼不觉,等吃出毛病,查都查不到源头。”
卢美琳眼中闪过一丝极快的挣扎,但旋即被更深的疯狂淹没。她仿佛已经看到至真园因为食品安全丑闻而被查封、李李身败名裂、宝总焦头烂额的场景,一种病态的快感让她微微颤抖。
“要快!要干净!”
“明白。”刀疤男收起信封,身影很快消失在巷子深处的黑暗里。
回到冰冷的包间,卢美琳感到一种虚脱般的疲惫,但更多的是一种近乎癫狂的兴奋。她调动了金美林账上最后那点可怜的流动资金,几乎是她最后的赌本。她知道自己是在玩火,是在犯罪,一旦事发,万劫不复。但她已经顾不上了。荣誉、财富、未来……所有这些她曾拼命追逐的东西,眼看都要离她而去,那还不如亲手毁了它们,也毁了那些夺走它们的人!
然而,卢美琳低估了与她同床共枕的丈夫。杜红根这些日子虽然沉溺酒精,借酒浇愁,与卢美琳争吵不断,但他毕竟是黄河路的地头蛇,嗅觉远比卢美琳想象的要灵敏。他察觉到了卢美琳近期的反常:她不再喋喋不休地抱怨,反而异常沉默,眼神时常飘忽,带着一种孤注一掷的疯狂;她偷偷摸摸地动用所剩无几的账款,借口却漏洞百出;更让他心惊的是,他手下一个机灵的小弟告诉他,最近看到嫂子深夜在后巷跟一个脸上有刀疤、一看就不是善类的生面孔接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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