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节 法不容术
秦宫的廷尉府外,两株老槐树的影子被七月的太阳拉得笔直,像两条沉默的鞭子,抽在青石板路上。树纹里积着的去年的落叶,被热风一吹,卷着尘土打旋,像无数个挣扎的灵魂。
扁鹊站在青铜獬豸像前,指尖捏着一卷竹简,竹片边缘被他摩挲得发亮,露出内里浅黄的竹质。这是他连夜写就的《商陆炮制实验方案》,墨迹还带着未干的潮气,字里行间全是密密麻麻的批注,连竹片的缝隙里都填着小字:“取商陆根十斤,分五组,以酒蒸法炮制——一组一刻(约十五分钟,用墨家漏刻计时),二组三刻,三组五刻,四组七刻,五组九刻。每组配不同解药:绿豆衣水(取头道浆)、甘草汤(炙甘草三钱)、蜂蜜水(秦地崖蜜),对比毒性衰减率(以抽搐时间计)与解药起效时间(以脉复常为准)。拟用死囚五名,皆判斩立决者(案卷编号:狱字73至77号),试药后减免痛苦,速死(赐毒酒而非腰斩)。”
“扁鹊先生,这不合规矩。”廷尉李斯的声音从府内传来,像冰块撞在青铜上,冷得刺耳。他穿着一身玄色朝服,衣料是最上等的鲁缟,浆洗得硬挺,腰间的青铜剑穗垂在地上,穗子末端的玉坠是商鞅变法时传下的“法穗”,据说触碰者需“言出法随”,违则遭天谴。
扁鹊转过身,目光扫过廷尉府墙上的《秦律》刻石,那是用整块青石凿成的,高三丈,宽五丈,最醒目的“医事律”第三条赫然在目,刻痕深达寸许:“死囚试毒,需有廷尉令,限剧毒三十种(含乌头、附子、砒石、野葛),不得擅自增减,不得变易炮制之法(生用即生用,炙用即炙用,不得混用)。”
“商陆已害太后咳血,”扁鹊的声音平稳,却带着穿石的力道,指节因用力而泛白,捏得竹简微微发颤,“前日验毒,太后痰中带血含商陆碱,与死囚狱字68号(中商陆毒而亡)的血样一致。若不弄清炮制时间与毒性的关系,日后再有医者误用,如何救治?秦法禁的是滥用毒药,不是探索解毒之法。就像治水,堵不如疏,堵死了探索的路,只会让更多人死于无知——商君当年若只堵不疏,都江堰焉能建成?”
李斯的手指敲击着案上的铜鼎,那是用来盛放律法文书的,鼎耳上刻着“不别亲疏,不殊贵贱,一断于法”,发出“笃笃”的响,每一声都像敲在人心上。“先生是赵国医者,不懂我秦法的严苛。”他抬眼,目光像獬豸的角,锐利而冰冷,眼角的皱纹里积着审视,“自商君变法以来,‘法’字最大,任何‘术’(技艺)都不能越界。死囚是国家的‘刑具’,用来震慑宵小(去年用死囚试腰斩,观者三万,盗案减三成),不是你试药的豚鼠。”
他身后的狱吏发出低低的嗤笑,其中一个左脸带疤的狱吏(据说曾是死囚,因告密同伙劫狱免死,脸上的疤就是劫狱时被砍的)哼道:“扁鹊先生还是回赵国治你的风痹吧,秦宫的规矩比终南山的石头还硬,不是你能凿开的。去年有个齐地医者,就因为给死囚多喝了一碗粥,被按‘擅动刑具’论处,剁了双手呢。”
扁鹊没理他,展开竹简,指着其中一段用红笔标注的文字,那是用朱砂写的,格外醒目:“昨日我已在药库做过动物实验:生商陆(未炮制)给兔子灌下去(每斤兔重灌一钱),半刻即抽搐(四足蜷缩如弓),一刻毙命(瞳孔散大);酒蒸三刻的商陆,兔子抽搐时间缩短一半(仅半刻),灌绿豆衣水后能活过来(三刻后脉复常)。这说明炮制能减毒,可减多少?配哪种解药最快?不试怎么知道?难道要等下次有人中毒,我们再手忙脚乱地试吗?就像行军打仗,知道有埋伏,却不知道兵力多少、在哪设伏,怎么破阵?”
“兔子能跟人比吗?”李斯突然提高声调,声音撞在府门的铜环上,震得环儿“当啷”响,惊飞了槐树上的麻雀,“人有气血,有经络,死囚也是人!秦法规定‘刑不上大夫,礼不下庶人’,但没说庶人可以被随意试药!你这是在践踏律法的尊严,是在挑战商君定下的规矩!”
扁鹊的指尖在“死囚”二字上重重一点,竹片被按出轻微的凹痕,几乎要裂开:“这些死囚皆是死罪:狱字73号杀人越货(杀一家三口),74号劫狱(放走重犯五人),75号叛国(私通赵国),76号盗掘王陵(挖了献公的陪葬坑),77号诬告(害死良民十家),按秦法本就该死,且死得极惨(腰斩或车裂)。用他们的命换日后千万人的命,难道不值?商君当年为了推行新法,尚且徙木立信(搬木者赏五十金),今日为了医道,为何不能用死囚试药?”
“值与不值,不是先生说了算。”李斯站起身,玄色朝服的下摆扫过竹简,带起一阵风,吹得竹简哗哗作响,“没有廷尉令,谁也不能动死囚一根头发。你若敢私自动手,按‘擅动刑具’论处,与死囚同罪,腰斩于市,曝尸三日。”他顿了顿,补充道,“你的弟子子阳,知情不报,连坐,黥面为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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