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节 矛指虚空
战场的风裹着沙砾,打在医疗帐篷的帆布上,发出“噼啪”的响,像有人在用石子砸门。风里还卷着股铁锈味,混着没散尽的血腥气,钻进鼻腔时,像根细针往天灵盖里扎。狗剩举着根断矛站在空地上,矛头早就崩成了钝口,木杆上还沾着半干的血,黑褐色的,是昨天从秦军尸体上拔下来时蹭的——那具尸体的眼睛瞪得滚圆,现在想起来,还像在盯着他的后颈。
他的头发像堆被水泡过的乱草,粘在汗津津的额头上,遮住了半只眼睛。露出的那只布满血丝,红得像刚剖的羊心,瞳孔却散着,看什么都模模糊糊,只有晃动的人影让他觉得危险。断了的左腿裤管空荡荡的,被风灌得鼓起来,像只瘪了的灯笼,随着他的动作晃来晃去,裤脚扫过地面的碎骨,发出“沙沙”的轻响,像条吐着信子的蛇。
“别过来!都别过来!”狗剩嘶吼着,声音劈了叉,像块被掰断的铁皮。断矛被他胡乱挥舞,木杆扫过帐篷的木桩,发出“咚咚”的闷响,震得上面挂着的破布簌簌往下掉,落在地上,像些没人收的尸块。“秦军!你们这些秦军!我杀了你们!为二柱报仇!为石头报仇!”
二柱和石头是他同队的弟兄,昨天午后的厮杀里,被秦军的长戟挑成了两半。温热的血溅了狗剩一脸,还有点黏糊糊的东西沾在他睫毛上——后来林越给他清创时,用麻布蘸着温水擦了半天才弄干净,说那是脑浆。当时他没哭,只是死死咬着牙,现在想来,那股腥甜的味还堵在喉咙口,一喘气就往上冒。
周围围了圈伤兵,有断了胳膊的,袖子空荡荡地晃;有瘸了腿的,拄着削尖的木棍;还有个瞎了只眼的,用布蒙着,血从布缝里渗出来,像条小红虫。他们都拄着拐杖或扶着墙,脸上是怯,是怜,还有点怕。一个刚能下地的伤兵大概是想劝两句,往前挪了半步,还没来得及开口,就被狗剩的断矛扫到了肩膀,“哎哟”一声蹲在地上,疼得龇牙咧嘴,额头上的冷汗瞬间冒了出来。
“都退后!”林越从医疗帐篷里冲出来,声音压过了狗剩的嘶吼,像块石头砸进乱水里。他的麻布褂子下摆沾着药汁,是刚才给伤兵换药时蹭的,深一块浅一块,像幅没画完的地图。“围得越紧,他越慌!给我让开条道!”
伤兵们纷纷往后退,脚底下踢到了药渣和碎布,发出窸窸窣窣的响。空出的圈子不规则,像在地上画了个歪歪扭扭的句号。圈子中央,只有狗剩和他手里那根乱挥的断矛,还有地上被踩烂的药渣,散着股苦味儿。
林越慢慢往前走,鞋底碾过块碎骨,发出“咯吱”的轻响,在这嘈杂里显得格外清晰。他看清了狗剩手腕上的伤——那是被秦军的箭擦过的,皮肉翻卷着,像朵烂掉的花,还没长好,此刻被他攥矛的力气扯得裂了口,渗出血珠,滴在地上,洇开一小片红,很快又被风吹成了深色。
“狗剩,是我。”林越的声音放得很柔,像哄受惊的猫,尾音带着点不易察觉的颤。“我是林越,给你锯腿的郎中。你看,你的腿虽然没了,但命保住了,还能……”
“命?”狗剩突然笑了,笑得胸腔都在抖,眼泪混着鼻涕往下淌,在下巴上挂成了串,像挂了串烂葡萄。“没了腿,我怎么跑?怎么杀秦军?弟兄们都死光了,我活着干啥?当秦军的活靶子?”
他猛地把断矛指向林越,木杆的钝头离林越的胸口只有半尺,风从两人之间穿过,带着股血腥味,刮得林越的脸颊有点疼。“你是不是也觉得我没用了?是不是想把我扔出去喂狼?”
林越停住脚步,慢慢弯下腰,解下腰间的青铜手术刀。刀柄上缠着防滑的麻布,已经被汗浸得发黑。他把刀扔在地上,“当啷”一声,刀刃在阳光下闪了闪,像条翻白的鱼,躺在碎石堆里。
“我没带刀,不伤人。”林越摊开双手,掌心向上,能看见清晰的掌纹里浸着汗,亮晶晶的。“你看,我手心里全是汗——我现在看见你这样,也怕,怕你伤着自己,也怕……怕救不了你。”
狗剩的矛顿了顿,红血丝密布的眼睛里闪过一丝迷茫,像蒙了层雾。他大概没见过这样的郎中,不劝人,先认怂。
林越趁机又往前挪了半步,声音压得更低,像在说悄悄话,只有两人能听见:“我第一次见断手的时候,在先生的药圃里,是具刚从战场上拖回来的尸体,手腕那里只剩点皮连着,手指头还耷拉着,像挂着的烂布条。我当场就吐了,把早上喝的小米粥全吐了出来,酸水都快吐尽了。先生就站在旁边,手里拿着竹尺,抽我手背,说‘这点血就吓成这样,还当什么郎中’。”
他看着狗剩的眼睛,睫毛上还挂着泪珠,像沾了露水的草叶:“现在我给人锯腿,手还会抖,每次锯到骨头‘咔嚓’响的时候,后背都冒冷汗,顺着脊梁骨往下淌,能把裤腰都浸湿。昨天给你锯腿,我手心的汗把炭笔都泡软了,在你腿上画的线歪歪扭扭,像条爬不动的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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